林豫兮立即穿好鞋子，踮著腳輕輕從門縫中擠了出去。夜色中，她看不清阿煩的表情，只能問道：“阿煩，你怎麼了？”
阿煩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道：“老大，快帶我去見你的何先生。”
“啊？”林豫兮有些驚訝，“都這麼晚了，我們明天再去吧。”
“不，來不及了。”阿煩幾乎要哭出來了，“求你了……”
林豫兮無法，只能握緊她的手，說：“好，我帶你去。”
她們摸黑而行，繞過房屋，踩著積水，來到巷子裡。好在有些人家門口點著燈籠，光線雖十分昏暗，也勉強能看清路。林豫兮問阿煩到底是什麼事，她卻始終不肯說。林豫兮只感到她的手一直微微顫抖，知道她必定是十分害怕，也就不再問了。
她只穿一件睡覺的單衣，走在初夏雨後的夜裡，背上有些發涼。到了桐葉裡的路口，阿煩的手終於不抖了。但一陣夜風吹過，吹得陳家門口的燈籠光影破碎，大梧桐樹沙沙作響，甩下大顆的水滴，兩個人不由得害怕起來。
“老大，”錢阿煩突然說，“我想起一個鬼故事。”
“你別講！”
“其實也不恐怖，就是說后土神會派水鬼來把不聽話的小孩抓走。不聽話的小孩晚上走在巷子裡，就會聽見有人在背後叫他的名字。回頭一看，就會看見幾張蒼白的臉，像死魚肚子一樣……”
“阿煩，阿夏。”背後突然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林豫兮嚇得驚叫一聲，拔腿就跑，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啃泥。
“是我呀，我是阿亂！”那聲音在背後叫道。
林豫兮爬起來，看見了阿亂的臉，恐懼頓時化為滿腔怒火：“你、你幹什麼！嚇死我啦！”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驚魂未定的錢阿煩也怒視著弟弟。
“姐，你怎麼能這麼不夠意思呢。”阿亂也很不高興，“你居然不帶我一起出來——我們不是永遠都一起行動的嗎？”
阿煩自覺理虧，不再說什麼。阿亂湊到她身邊，問道：“姐，你要去幹什麼？”
“我們去找何先生。”林豫兮說。
“那我也一起去！”
兩人夜遊團變成了三人，恐怖的氣氛倒減少了很多。奇怪的是，白天很近的路，晚上卻似乎走了很久。直到來到望海巷裡，看到了何無逸家視窗透出的微光，孩子們才鬆了一口氣。
阿煩有些緊張地握住林豫兮的手。林豫兮撫慰地拍拍她的手背，然後上前敲響了門。
“就買個燈油怎麼去了這麼久……”裡面傳來何無逸的聲音。他推開門，見了三個小孩，一下子愣住了。
“豫兮？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
林豫兮還沒來得及回答，錢阿煩突然跑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跪嚇了一跳。卻聽阿煩哭著說：“何先生，求你……求你教我讀書吧！”
“快起來。”何無逸連忙把她拉起來，幫她擦去臉上的淚痕，溫言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錢阿煩抽泣著，“我叫錢阿煩。”
“哦，我去過你家。”何無逸說，“不過你娘不同意讓你來讀書。”
錢阿煩急了：“我一定要讀。就算我娘不同意，我也要讀。”
“進來吧。”何無逸牽著她的手，帶她走進屋裡，給她搬了個凳子坐著。“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何這麼想讀書呢？”
“因為，因為……我娘說，女孩子讀了書就不好嫁人了。我不想嫁人，所以我要讀書。”
阿煩說著，又哭了起來。何無逸聽了她的孩子話，本想笑，但看她哭得傷心，只得趕緊拍著她瘦弱的肩膀安慰道：“別哭了別哭了，要讀書還不容易，你明天直接來學堂就好，乖啊。”
錢阿煩抽噎著望著他，小心翼翼地問：“我真的可以來嗎？”
“真的。”
“可是我一個字都不會寫。”
“沒事，我教你。”
“我也想來。”錢阿亂說。
“沒問題，你們都來吧。”
林豫兮大喜，歡呼雀躍：“太好了，我們終於又可以一起玩了！”
“你娘或許不讓你來了呢。”何無逸嚇唬她。
“我娘也攔不住我。”林豫兮今晚受到了啟發，思路突然靈活起來，“陳阿補家十個僕人都看不住他，我娘才一個人看我，我當然能溜出來！”
“好了，你們已經夠過分了。”何無逸笑道，“晚上敢自己跑出來，被你娘發現，又要怪我把你教壞了。有事明天再說，走，我送你們回家。”
他進裡屋取了火，點亮一個燈籠。孩子們的眼睛倒映著燈光，像星星一樣閃耀。何無逸摸了摸阿煩的頭，說道：“以後不要給人下跪了，任何事情，站著商量就好。”
阿煩抹著眼淚，疑惑道：“可是我看戲裡，拜師都是要下跪磕頭的。”
何無逸說：“我不想向別人下跪，也不想讓別人跪我。你既然是我弟子，就先把這事記牢了。”
阿煩點點頭，說：“我記住了。”
何無逸一手拿著燈籠，一手拉著阿煩，走出了門。阿煩又拉著阿亂，林豫兮只能暫且委屈，牽著何先生的衣角跟在後頭。不過，雖然今天沒能拉到何先生的手，也沒找到機會求他抱，她心裡還是甜甜的。
她仰視著男人高高的身影，覺得只要跟著他，就一點也不怕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