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周也說：“我們成婚還有些日子，不急。”
錢蕭終於點點頭，說：“那好吧，等你們成婚時來還禮。”
錢肅附和道：“定了日子，一定要早點通知我們啊！我要當儐相，和彥週一起去迎親！”
張鶴年道：“我也要。”
“我們當然都是儐相啦！”鄭瑞藻攬住他們的肩膀，“晚上還要鬧洞房，玩死陳彥周。”
“只怕陳彥周要先弄死你！”
大家嘻嘻哈哈笑鬧起來，陳彥周紅著臉，任人調笑，根本不敢回一句。對未來的期待沖淡了離別之悲，對於這些才十幾歲的少年來說，時光還多，離愁尚淺。
年前，錢氏姐弟乘上一艘到蜉蝣島的貨船，與大家揮淚而別。他們帶走了一千卷雪國書籍，將穿過朝廷脆弱的海防，把它們帶到沫陽。
這是海上同盟會走私過的最不值錢的東西，卻有著無法衡量的意義。
多年後，那艘不知名的小船，會被淳州學派大書特書，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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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到了除夕夜。林豫兮擺下酒宴，通宵歡慶。此前，她把從雪國運回的銀子三分之一入庫，三分之一派人到芥島獻給金言，三分之一分給手下，連新來的船工都每人分到了至少五兩銀子。因此今夜所有人歡天喜地，氣氛熱烈至極。
她學著楊先生以前的做法，親自給每桌人敬酒。她雖酒量不錯，但這樣下來，也有些頭暈了。喝到一半，樊慶從風波島請的一船歌伎到了。整個堡壘內頓時歡聲震天，場面混亂得一塌糊塗。
“讓、讓守城的人保持清醒。”她扶著陳彥周的手臂，口齒不清地交待，“還有讓酒席上的人別玩得太過了。敢鬥毆的，過完年一律打二十鞭……”
“知道了知道了。”陳彥周很是心疼，“我說我去喝就行了，你不要喝這麼多。”
“不行，這是我必須做的，誰也不能代替……”
陳彥周扶著她走到石堡裡。厚厚的石牆隔開了外面酒席的喧鬧聲。見左右無人，陳彥周索性將醉醺醺的她打橫抱了起來。
她在他懷裡仰視著他，臉紅撲撲的，笑個不停：“天殺的小賊，快放我下來！”
“不放。”
“我很沉的！小心你胳膊骨折。”
“不沉。”
她狠命掙扎，伸手去掐他的脖子，兩個人差點一齊摔倒。陳彥周好不容易將瘋瘋癲癲的她抱到屋子裡，放在床上，然後自言自語道：“是挺沉的，看不出來啊……”
他剛轉身要去倒熱水，忽被她一把扯住了。
“你別走……”她的聲音似帶了點哭腔。
“怎麼了？”陳彥周嚇了一跳，趕緊俯身看她。
“唉，今年過年少了好多人，”她苦笑著，眼中若有盈盈淚光，“楊先生不在了，阿公走了，錢蕭錢肅也走了，阿豪也不能回來……還有我娘，我哥，我妹妹，我好久沒見他們了，我好想他們……”
“別哭別哭。”陳彥周從小最怕她哭，趕緊哄她，“你還有我啊。”
“嗯。”她噙著淚，鑽進他懷抱中，“幸好有你。幸好，幸好。”
“我永遠是你的。”陳彥周說，“只要你不討厭我。”
“哈哈，我怎會討厭你？”
“可是很多人好像都有點怕我。”
“那是因為你殺人太厲害了。”林豫兮蹭著他，“人們總是害怕強大的東西……”
陳彥周沉默一陣，低聲問：“你不怕？”
“因為我也很強啊。”她說。“不是都說我是海怪嗎？啊，我也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怪物了。海怪和魔王，不是正好是一對？”
她的語氣似是在開玩笑，讓他不敢確定。他猶豫了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問：“真的？”
她沒有回答。他害怕了，以為她要翻悔。低頭一看，卻見她已睡著了，嘴角還流出了一點口水。
“混蛋。”陳彥周無奈地嘆氣，把她輕輕放下，給她擦了擦臉，蓋上了被子。
他掩上門，走了出去。從樓上向下眺望，一群人正擠在一起祭神，密密麻麻，像蛇坑裡的蛇一樣蠕動。他和林豫兮不同，向來不能融入眾人的快樂。不過他也不介意，因為他有自己的樂趣。
他拿著刀，走到海灘邊。天空漆黑，大海怒號著，好像準備吞噬人類的領地。他站在寒風之中，穩住心神，一鼓作氣，揮刀劃出一道圓弧。這一刀的氣勢超越了他以前所能劈出的任何一刀，任誰看了都會喝彩。他自知在刀法上自己早已超越了林豫兮，或許超越了這海上的所有人。可是，他還是沮喪地收刀入鞘，將一塊石頭踢進了海里。
練習了大半年，他還是學不會楊先生那完美的一刀。林豫兮說這是閱歷的問題，但他深知不是。他正是年輕力壯之時，按理說應當勝過重病之中的楊先生才對。到底是哪裡欠了火候？他始終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