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周終究是如願以償，隨金言的使者去了芥島，林豫兮讓樊慶帶著一百人與他同行，還暗中派出一隻船隊，偽裝成定夷洲田家的商船，徘徊在芥島附近。她同時修書一封給何青青和田承遇，請他們叫在芥島的何家人對他照應一些。
見她那麼擔心自己，陳彥周心裡很酸楚。但他必須得去，他決心一定要把芥島送給她，越快越好。
他貼身帶著她的那條紅頭繩，感到她的味道似乎還縈繞在自己的指尖髮梢。這溫暖的氣息一路伴他，把他送到芥島。當他第一次看到那青翠的山丘和醒目的白塔，已是十一月了。
他終於來到了楊先生的故鄉，原來這裡是如此美麗。
不過，他無暇欣賞風景。不出所料，樊慶所帶的一百人在碼頭就被攔了下來，金言的親信客客氣氣地張樂設飲，熱情“迎接”，徑直帶他們去拜見金言。
他已經快四年沒見金言。他的府第位於芥島最繁華的街上，華麗奢侈，不亞於梁國權貴的大宅。走進正堂，只見金言端坐正位，光頭鋥亮，意氣風發。下首坐著幫主李鬱和、童淵、常四等人，還有許多陌生的面孔。
“陳二哥。”見他來了，金言起身作揖，“哈哈，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拜見宗主。”陳彥周躬身行禮。
旁邊一人厲聲道：“見了宗主，為何不跪？不講禮節的嗎！”
“啟章，不得無禮。”金言喝止了那人，“這是楊宗主的徒兒，不是我的部下，何必講那些虛禮！”
陳彥周有些愕然，以前他從沒見過誰跪拜楊先生，賊人們都是以家人相稱，頂多打恭作揖。不知金言從哪學來這些猥瑣習氣，竟讓人跪拜起他來了，他還真當自己是官老爺了嗎？
被金言喝止的年輕人哼了一聲，滿臉不屑。陳彥周見他二十多歲，相貌堂堂，也是以前從未見過的新人。
“這是邵啟章，”金言介紹道，“是在下的妻弟。不太懂事，見笑了。”
陳彥周向邵啟章作了揖，他傲慢地回了回。金言又依次介紹了幾個年輕人，都是他的兒子侄兒。眼見幾年內，此人就把海上同盟會變成了自家的私產，陳彥周心中冷笑，外表卻一片平和。
他的目光在一個個頭矮小、神色鬱郁的年輕人身上停留最久——此人便是金言的長子金善了。他的母親只是碼頭上賣魚的芥島土人，金言年輕時一夜留情，生下了他。聽阿亮的線人說，金言對這個兒子最不滿意，動輒一頓打罵，連家裡的狗都不如。
陳彥周善意地向金善笑笑，那人抬頭看他一眼，有些詫異。
“陳二哥請坐。”金言請他坐在自己身旁，一臉親切地說，“這次你們大勝朝廷，守住蜉蝣島，威名真是傳遍海上啊！”
“全都是仰賴宗主之福。”陳彥周笑道。心中卻暗罵老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也不知道他的廢物兒子金遠去了哪裡？虧他還有臉提起蜉蝣島，真是厚臉皮。
“是你年少有為！”金言拍拍他的肩膀，“我這裡就缺你這樣生龍活虎的年輕人，要不是林二姐捨不得你，我說什麼也要把你留在身邊，幫我做做事。”
周圍一群人都奉承地笑了起來，唯有邵啟章又冷哼了一聲。
陳彥周沒理會他，跟金言談起了沿海防務和雪國的情況。聊得差不多了，金言說：“好不容易來一次，也別急著走，在芥島多玩玩，過了年再回去吧！”
早知他會扣留自己，陳彥周也沒拒絕。宴後，他和樊慶來到金言為他們準備的住處，那院子倒是很好，裡面還有幾個黎國美女等著伺候。陳彥周讓她們出去，剛關上門，樊慶就低聲罵了起來：“這老禿賊，可把自己當土皇帝了！”
陳彥周笑道：“他畢竟是土生土長的梁國人，梁國人天天講忠君，其實人人都想做皇帝。”
“唉，不說了，小心他的耳目。”樊慶焦躁地在屋裡走來走去，突然說，“他送我們的美女，可不能浪費了。我叫她們進來？”
“現在還有心情想這個？”陳彥周說，“我們要趕緊和童淵搭上線，還有何家的人。”
樊慶卻已拍了拍手，叫道：“來人！”
外面進來一個老婦，赤腳高髻，一看就是島民。樊慶說：“剛才那幾個姑娘呢？把她們都叫來。”
“喂！”陳彥周連忙拒絕，“我不要她們……”
“知道。”樊慶不懷好意地笑，“這事我來解決。”
那老嫗聽了他的命令，卻並不出去，而是站在門邊。
“快去啊。”樊慶催促她。
她輕輕掩上了門，徐趨到他們身旁，露出警覺的神色：“陳公子、樊爺，我是阿亮的人，原來在金家帶孩子的。若要傳話，找我就好。”
樊慶笑了笑，說：“知道了。”
老嫗這才轉身徐趨而出。等她走了，樊慶向陳彥周感嘆道：“阿亮這小子真有兩把刷子，連金家的乳母都能買通，幹得漂亮。”
陳彥周心中也安定了許多。豫兮雖然遠在天涯，卻依然能用她的力量幫助他、守護他，他忽然感到沒那麼孤獨了。
不一會兒，四個妖豔的女子嬉笑著走進了房間。樊慶看著她們輕軟扭動的腰肢，目光再也移不開了。陳彥周見狀，便離開了這間房，把他們單獨留在那裡。
這房子是土屋，不比赤蛇堡的石牆厚實。陳彥周睡在隔壁，整夜都聽見各種銷魂的聲音穿牆而過。他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血氣方剛，跟林豫兮成天在一起，都常覺不滿足。現在孤枕難眠，哪受得了這種刺激，只覺得血脈僨張，惟有強迫自己想著林豫兮，才勉強能夠剋制衝動。
他手指上纏繞著豫兮的紅頭繩，後悔沒有多帶她幾件貼身的衣服過來。正努力回想她的笑容和味道，隔壁忽然又傳來一聲婉轉的呻吟。他終於忍無可忍，從床上跳下來，走進院子，從井裡提起一桶涼水，澆在頭頂。
冰冷的水沖走了一絲燥熱。但他終究不敢再回房，索性就吹著寒風，在院子裡晃悠起來。
皎潔的月光照在地上，如一潭清水。他在心中默默地想：林豫兮，你在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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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豫兮正在呼呼大睡。她翻了個身，手習慣性地想搭住一具溫暖的身體，卻落了個空。她一下子驚醒過來，半天才想起陳彥周已不在身邊，只覺空虛如夜色一樣包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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