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

第102章

冬去夏來,林豫兮始終親自照顧著小張六,直到他慢慢好起來,沒了性命之憂。

而陳彥周許久沒有訊息,讓她的憂慮日甚一日。好幾次,她都忍不住幻想發兵直接攻打芥島,逼迫金言把陳彥周還回來。但她不能。她要為手下的上萬人負責,不能為了保護一個人而不顧大局。哪怕這個人是她最重要的人,哪怕她時刻都在為他擔心。

她獨自度過了二十一歲生辰,在那天收到了兩份“厚禮”,一個無賴,和一封勒索信。

那無賴是韓望南派人到棠國找來的,他自稱能破解“神火”的秘方。此人名叫布羅迪,梁國人簡稱他為老布。他奇醜無比,身材矮小,滿頭癩瘡,五官似融化的糖人一樣扭曲。自從來了以後,經常找張鶴年要錢,然後就坐船去風波島,一去很久不回。正當大家都以為他捲款逃跑了之際,他卻又回來了,只不過帶去的錢已揮霍一空。

勒索信當然是金言寄來的。他有了陳彥周這個人質,自以為扼住了林豫兮的咽喉,更加肆無忌憚地找她要錢。這一次,開口就要四萬兩。

“老大,不能再放任那傢伙了。”張鶴年嚴肅地說——他一向溫和,少有態度這麼強硬的時刻,“我們去年在虛海賠了三萬兩銀子的貨和五艘船,還有之前造船欠的債還沒結清,現在又要給芥島上供,錢實在是很吃緊。那棠國人就像個無底洞,前後找我要了五千兩銀子了,卻什麼東西都沒有拿出來。”

“他一定是個騙子。”顧紉秋在旁邊附和。

沈溶說:“我一看他就心術不正。”

阿亮更提出良策:“要不我去查查他的底細,如果有問題,就把他殺了,以儆效尤。”

他這兩年跟著沈溶學習讀書寫字,學得很快,說話都用上了成語。林豫兮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只是問張鶴年:“他這次又要多少錢?”

張鶴年說:“要一千兩。”

說實在的,這些日子不少人都在她面前說過老布的壞話,她也有些動搖。雖然這人是韓望南推薦的,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保不準韓望南這次也上了當。

於是她悄悄去老布的住處看了看,當時他沒有發現她來了,正在窗前搗鼓他那一堆裝著各色液體、礦石的瓶瓶罐罐。林豫兮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種狂熱的亮光,像陳彥周談起刀劍、錢蕭談起古書、樊慶談起大宗主。那種亮光足以讓一個醜人變得魅力無窮,一個矮子變得高大偉岸。

她願意相信帶著這種光亮的人。為此,她決定再給他一些時間。

她對張鶴年說:“別動用賬上的銀子了。我這還攢了一千兩,我拿給他。”

張鶴年愣了一下,說:“你何必……”

“怎麼了?反正我也不買什麼東西,拿著也沒用。”

張鶴年說:“這是你和彥周攢著用來成婚的錢吧?”

她笑了:“沒事,再攢就行了。其實都是他說要盛大一點,要大宴賓客,才拖這麼久。要我說,我們就擇個吉日,拜拜諸神,不就成了。”

“這怎麼行。”張鶴年露出瞭如兄長般寬厚的神色,“彥周說得對,這是人一生的大事啊。我就常想,等我娶妻的時候,一定要給我妻子一個最盛大的婚禮。”

這倆人,不愧是指腹為婚,想法怎麼都一模一樣呢?她正竊笑,鄭瑞藻的聲音傳來:“老大,芥島童禮來了!”

終於有陳彥周的訊息了!她激動得站了起來,說:“快請。”

童淵的親信童禮走了進來,向她行禮。寒暄幾句,童禮還沒講到正題,林豫兮就沉不住氣了,問道:“陳二在芥島可還好?”

“還好。”童禮點頭,“金宗主雖派人盯著他,但我們暗中有聯絡,我家六叔常派人晚上去他那兒,與他會面。”

“有沒有人為難他?”

“沒有。他是宗主的弟子,又是擊敗了朝廷的大英雄,大家都很敬重他。哦,有一個人例外。”

“誰?”

“老金的小舅子,邵啟章。”

林豫兮笑道:“哦,就是他新太太的弟弟麼?這邵公子怎麼啦?”

“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就知道有一天邵啟章非要陳公子和他比劍,陳公子拒絕了,他就到處跟人嘲笑,說陳公子只是浪得虛名。”

鄭瑞藻在旁邊誇張地長嘆一聲:“唉,此人人頭不保矣!”

林豫兮不再擔心了,這種愚蠢的紈絝子弟完全不會對陳彥周有什麼威脅。她又問道:“芥島最近有什麼變化?”

童禮答道:“實不相瞞,某人愈發跋扈,老人們都很懷念楊家。我家六叔說,他年紀也大了,別無他求,只是不想看到大宗主立下的老規矩一天天壞下去。他日夜期盼年輕有為的人來撥亂反正,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等到這天……”

這是在催她出手。可惜林豫兮當然不會為了童淵的利益就主動挑事,既把自己陷於不義,又讓自己手下這麼多人捲入戰局。她只是笑笑,說:“我說過了,若局勢有變,童幫主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在所不辭。”

“若局勢有變,”童禮重複了她這句話,“芥島往返赤蛇灣,可要半年左右啊。”

“陳錫仁會看著辦的。”她堅定地說。

可她心裡其實並不那麼堅定。若芥島生變,混亂中什麼都有可能發生。陳彥周想要渾水摸魚,恐怕不會簡單。若有人對他痛下毒手,他、樊慶和童淵,真能取勝嗎?

他要賭一把大的,提心吊膽的卻是她。她只能在擔憂中儘可能做準備,在離芥島較近的幾個地方,佈置下一些人馬。

他為什麼如此肆意妄為?她一想到這個問題,就覺得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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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通十八年,壬辰年十一月七日,清晨。

陳彥周盤腿坐在廊下,精心擦拭他的愛刀。庭階寂寂,清風徐來。他享受這眾人未起之時的安靜,總是早起讀書練武。

“吱呀”一聲,樊慶的屋門開了。兩個女子衣衫不整,嘻嘻哈哈走出來,經過他面前時,向他挑逗地拋來媚眼。陳彥周不理會她們,只是更專注地看著刀刃。他不知道他這清冷的模樣在女人看來更具魅力了,一個膽大的姑娘忍不住向他靠近幾步,想要和他搭訕。

她剛要開口,卻被樊慶的聲音打斷:“快走吧,這位郎君不是你們能招惹的。”

那姑娘回頭看他,見他表情嚴肅不似玩笑,只能作罷,和同伴匆匆告辭了。樊慶披著薄衣,走到陳彥周面前,說:“陳二,睡得好麼?”

“嗯。”陳彥周含糊應答,心想自己每晚聽樊慶和女人們在隔壁弄出些聲音,煎熬難當,又哪能睡得好?

樊慶看著他的臉色,嘿嘿笑了:“我也真是服了你,這麼年輕,居然能堅持一年不要女人,定力真是了得。”

陳彥周說:“楊先生說過,不能控制自己的人就不能控制一切。連這都控制不了,還能做什麼?”

樊慶在他身邊蹲下,低聲說:“咳,什麼不能控制自己就不能控制一切,你以為楊二叔年輕時像你這樣自苦?他——算了我不多說。老實說,你是不是顧忌我?那大可不必的,都是男人,這事能理解。今晚一起來吧,我發誓不告訴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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