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周沒有等太久,當天深夜,金善和金城就偷偷來到了他的住處。
“陳公子,你要救我們!”金善一進門就跪在了地上,“我們完了,我們完了……”
陳彥周扶起他們。只見兄弟二人都灰頭土臉,失魂落魄。金善說:“邵啟章帶著李鬱和的人來了,名為治喪,實則把金家全包圍了起來。果然如陳公子所說,我們差一點就被他們拘禁起來。幸好有你提醒,我們當即從後門溜了。”
“你們也還算機警。邵啟章他們在幹什麼?”
“拷打二十三姨。幸虧沒針對我們……”
“拷打她就是為了針對你們。”陳彥周說,“信不信,明天開會,二十三姨的供詞就會出來,說是你們和她通姦敗露,於是共謀弒父。”
“你怎麼知道?!”
“有人教我讀過史書。”陳彥周笑了,“李幫主當眾處決兩個大逆不道的弒父之賊,為金宗主伸張正義,他的形象就更高大了。既殺了人,又佔據了道義,何樂而不為呢?”
金善幾乎要哭出來了:“陳公子,那我們該怎麼辦?”
“簡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陳彥周寬慰他,“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要躲過這一夜。”
他叫來金家老嫗,她把兩人帶到樊慶屋裡,移開竹榻,地下竟有一個暗格。她讓兄弟二人藏在裡面,把榻移回原處,然後照例請了兩個青樓女子,和樊慶在榻上尋歡作樂。
不一會,李鬱和派來搜查的人果然來了。他們藉口巡視全城,為明日的投票做準備。結果推開樊慶的房門,只見空蕩蕩的屋子裡正上演不堪入目的一幕,只得尷尬地關上門,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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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陳彥周按時來到了楊家故居。這只是一戶樸素的庭院,土牆灰瓦,園中以卵石鋪成一條小徑。他蹲下來,撿起一塊石頭。揮手一扔,在小池塘中打了幾個水漂,激起層層漣漪。
楊先生小時候就常這麼玩吧。他想著,百感交集。
他來到堂屋前,門外的木柱上滿是小刀刻劃的圖案。其中有船隻,也有烏龜……他的手指拂過那些稚嫩又滄桑的痕跡,最後看到一隻醜陋的小狗,旁邊打了個箭頭,註明“弟弟”。
他一時有些恍惚,分不清歷史與現實的邊界。良久,才輕輕一嘆,走進屋內。
屋裡擺放著楊家人的木主靈位,青煙嫋嫋。靈位之下,眾管哨濟濟一堂。
李鬱和坐在上首,臉色略顯灰敗。陳彥周當然知道原因,他昨天一定一宿沒睡,到處尋找失蹤的金家兄弟。找了半天又沒找著,這會兒快緊張死了吧。
不一會兒,人差不多到齊了。李鬱和環視四周,目光最後落在陳彥周身上,問:“樊管哨呢?”
陳彥周答道:“他偶染微恙,不能來了。”
李鬱和身邊的一人露出曖昧的笑容,這正是昨夜來他們住處“巡視”的人,他親眼目睹了樊慶鬼混的樣子,不知道此刻心裡正在瞎想些什麼。
“宗主突然逝世,沒能留下遺命。”李鬱和徐徐開口,“按規矩,我們還是一起投票選新的老大。各位都暢所欲言,提名足當大任的人吧。當然,自薦也可以。”
首先有人提名童淵。然後有人提名船隻最多的幫主孫驁。直到第三個人,才說李鬱和資歷最老,德高望重,最合適不過。
陳彥周只是默默地坐著,等待童淵說話。果然,童淵接著前一人的話就說道:“咱們可不能忘了楊家的傳人啊。林二姐年紀雖輕,但能把赤蛇灣從一個偏遠荒島治理得欣欣向榮,又能大敗朝廷,守住蜉蝣島,也夠格參選吧?”
馮老四第一個贊同,很多人也跟著附和,但李鬱和的一個手下突然說:“她入夥還沒有幾年,又沒在芥島待過,恐怕大家不服。”
童淵道:“大家服不服,投票不就知道了,你擔心什麼?”
李鬱和突然發話:“也有幾分道理。海上同盟會的老家就在芥島,從來沒在芥島幹過的人,突然要做芥島的主人,怕是說不過去。”
馮老四嚷嚷道:“什麼時候規定必須在芥島的人才能參選了?”
李鬱和道:“這是自然之理。人都不在島上,是否自願都不清楚,又如何參選?”
童淵的聲音冷了下去:“老李,神靈先輩面前,可不要壞了規矩。”
“我看是你先想壞了規矩吧,莫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與赤蛇灣私下頻繁往來,揹著金四叔,到底意欲何為?”
“你——”童淵大怒,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陳彥周早知李鬱和不能服眾,一定會耍些無賴手腕,沒想到他這麼露骨,偷兒本性暴露無遺。這時,有人抬著一筐以朱漆標記的扇貝來了,本來是給大家投票用的,看氣氛不對,頓時不知該把竹筐該往哪裡放。
正在膠著,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慢著,我也覺得有人不配參選。”
眾人一齊看去,只見樊慶站在門邊,身後跟著臉色蒼白的金善和金城。
李鬱和愣了一瞬,隨即迅速鎮定下來,笑道:“樊管哨不是身體不適麼,現在好了?”
“兇手!”樊慶瞠目呵斥,“你還在作什麼戲?”
眾人大驚,喧譁起來。樊慶怒喝道:“都安靜!金大公子有話要說!”
金善上前一步,聲淚俱下:“家父……家父是被人毒殺的!”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眾人。
“兇手就是他!”金城指著李鬱和,“他與我們繼母邵氏通姦已久,因怕姦情敗露,便讓邵氏下毒暗害家父!”
李鬱和身後早有人按捺不住,想起來動粗。李鬱和卻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自己只是淡淡地說了四個字:“胡說八道。”
“諸位叔伯,”金善抹抹眼淚,“昨天夜裡,他是否到處派人‘巡視’,闖進各位家中?那就是為了搜查我們兄弟倆。若非樊大哥相救,我們早已被他殺了。他為何要殺我們?只因家父新喪,他和那邵家淫婦就公然勾搭起來,昨夜就帶著人住進我家。我們兄弟疑心頓生,他便揭了畫皮,要動手殺人——”
“說夠了吧,阿善。”李鬱和不疾不徐地走到屋子正中,“我聽說的故事,怎麼和你們講的不同呢?”
他拍了拍手,有人從屋後帶來一個披頭散髮的美貌少女。她一見金家兄弟,就頓足道:“沒良心的,都是你們害我至此!”
“二十三姨,你跟大家說說,金宗主是怎麼死的?”
二十三姨哭得梨花帶雨:“我、我千不該萬不該和這兩個畜生有私情。我上了他們的當,把他們送來的紅丸給老爺吃,沒想到他們竟在紅丸中下毒……”
樊慶這麼一攪局,嚴肅的會場變成了家長裡短的大戲臺,眾人聽得嘖嘖感嘆,議論紛紛,比喝酒看戲還帶勁。李鬱和笑道:“大家想想,毒殺老金,對邵夫人有何好處?就算她真跟我有一腿,改嫁了我,能比以前更好嗎?倒是有些人,一直對老金頗有怨言,大家誰不知道?誰在說謊,誰被陷害,不是一目瞭然?”
很多人都開始點頭。樊慶卻大喝道:“姦夫淫婦的想法豈能以常理揣測?判斷誰在說謊還不簡單——二十三姨,你說你和金善、金城都有私情?”
那女子羞愧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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