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散去,陽光照著殘缺的城牆。堡壘內的旗杆上高高掛著幾個人頭。衣不蔽體的俘虜被繩子捆成一串,在陸阿豪的吆喝下艱難行進。
林豫兮站在城頭,看著下面的場景。所有人都一夜沒睡,但毫無倦意。他們接管了赤蛇堡,殺死了方豹旗下的三個寨保,生擒四百餘人,燒燬了長鯨幫的所有大船。遺憾的是,他們不知道赤蛇堡內另有密道,方豹這廝跑得倒快,他毫不猶豫地扔下手下,從密道逃到了內陸,不知去向。
城牆下,眾人正在圍觀一場殺戮。一個瘦小的少年拿著短刀,一刀刀刺向倒在地上的老人。老人嚎叫著,翻滾著,血流滿地,慘狀駭人;少年卻面無表情,只是笨拙又執著地捅著,一下一下,就像在努力捅破一隻裝滿糧食的布袋。
這少年正是阿亮,而那老人就是為方豹效力的老太監。抓到他後,林豫兮立即下令先不要殺他,把他留給阿亮。於是,在太陽昇起以後,就有了這一幕虐殺。
“啊!饒命啊,饒命——”淒厲的慘叫回蕩著,漸漸不似人聲。林豫兮微微一嘆,不想再聽,轉頭走下城樓。
樊慶迎面走來,正好與她相遇。他說:“你怎麼還在這?這兒我盯著就是,你快去看看陳二吧。”
她點點頭,道了聲謝。她知道,陳彥周受了很多傷,雖然都不是要害,而且樊慶已幫他進行了簡單的處理,但必定還是相當受罪的。
她還沒去看他,一是因為先去看了其他受傷的同伴;二是因為,她有些不敢。
說來可笑,她不怕方豹,不怕打仗,不怕陳彥周的刀鋒指向她,但卻不敢去探望他。他怎麼樣了?不會像那老太監一樣血肉模糊吧……
胡思亂想著,她已經走到了他所在的房間前,聞到淡淡的草藥味,只覺一陣腿軟。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才推開了房門。
陳彥周趴在床鋪上,倒沒有血肉模糊,只是赤著上身,背上纏著繃帶。林豫兮稍稍心安,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邊。而他警覺地醒了,翻身坐起。
看到是她,他才放鬆下來。隨即,他發現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赤裸的身軀上,立即拉過被子裹住身子,臉色發紅。
“哎呀,你真是……”林豫兮啞然失笑,“用得著這樣嘛,又不是沒見過。”
“什麼時候見過了!”他臉更紅了。
“小時候去游泳,你們男孩子不都是脫得精光。”林豫兮笑道。
“那是小時候……”陳彥週一臉警惕,“你別這麼看著我,你要幹什麼?”
林豫兮看他如此羞怯,忽然玩心大起。她站起來,走到門邊,探出腦袋四下看看,把門關上,下了門閘。
陳彥周大驚,把被子裹得更緊了。
林豫兮狡黠地一笑,跑到床邊坐下,蹭到他耳邊,輕輕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啊,這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想了好久。但在船上不敢,在薩爾金港的花園裡也不敢,此刻把門鎖上,絕不會有人進來,終於敢試一試了。他身上有濃郁的藥味,但她不嫌棄,她只知道他的臉軟軟的,熱熱的,在她的親吻下立即紅透,顏色就像剛才海上的朝陽。
陳彥周僵住了,一動也不敢動。她輕柔地掰開他的手指,讓那薄被從他肩上滑落下去,然後仔細地看著他。他的身體很好看,勻稱結實,面板泛著健康的光澤。這讓她的心一陣狂跳。
然而,一些糟糕的想象不合時宜地湧入了腦海。她想象著樊慶是如何用灼熱的小刀劃開他的血肉,取出那些深嵌的鉛彈、鐵片,又是如何把燒酒和藥膏塗抹在深深的傷口上,只覺得心頭隱隱作疼。
他會感染麼?會不會留下傷病?想到這裡,她再也顧不得羞澀,抱住了他,伏在他耳邊輕聲問:“是不是很疼?”
“這算什麼,毫無感覺。”陳彥周說著,手輕輕撫上她的後腦。她下巴靠著他的肩膀,感到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探進她的頭髮,觸到她的脖頸。遲疑一下以後,又顫抖著碰了碰她後頸的肌膚。
一種奇妙的感覺順著脊柱蔓延全身。心跳得更厲害了。
“你頭髮好軟……”陳彥周小聲說。
她也試著摸了摸他的頭髮,笑道:“小雜毛,你的頭髮怎的像豬鬃?”
他笑了:“又想打架?”
“來啊!”她扼住他的咽喉,熟練地把他推倒。
他慘叫一聲。糟糕!她這才想起,他背上帶著傷呢。
“啊,你下手真狠……”他疼得眼淚直流。她急忙把他扶起來看看,還好,沒有滲出血。
“不是說毫無感覺嗎!”她笑著伸手拍向他的腦門,“讓你裝——”
她的手臂被拽住了。陳彥周把她拖倒,隨即一個翻身,把她摁在了床上。她沒有掙扎,而是睜大了眼睛,帶著三分好奇,七分期待,凝視著他。
他們近在咫尺。她得以細看他有些凌亂的頭髮,英氣的眉毛,深沉的眼睛,筆直的鼻樑,和一道劃過臉頰的暗紅傷痕。她感到了他急促的呼吸,甚至好像聽見了他心跳的聲音。
這下,輪到她渾身僵硬了。他會幹什麼?會使什麼壞?他可是桐葉裡最壞最壞的陳阿補,小宗桑,他壞起來一定不得了!
可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呆呆地看著她,像是不認識她了似的。她正懷疑他是否被方豹的炮彈震傻了,忽見他微微一笑。
“你笑什——”
這句話沒能說完。他俯身,輕柔地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心跳停了半拍。隨即腦海裡冒出一個念頭:咦,怎麼跟錢蕭的話本小說上寫的不一樣啊!
兩人都靜止不動。她心裡飄過無數亂七八糟的想法。接著,一陣窒息感襲來,她才發現自己太久沒有呼吸了。
她咳了一下,嚇得他慌忙躲開。
“我要悶死啦!”她喘著氣。
“笨蛋!”他臉紅道,“你要一邊用鼻子呼吸啊!”
“哦。”她恍然大悟,“再來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依依不捨地分開。她紅著臉,捶了他一下:“你果然很壞!”
他窘迫地笑:“哪有?”
“你從哪裡學來……”
“……不學而能。”
“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想了很久了?”
他移開了目光,不敢再看她了。
她伸手揪住他發燙的耳朵,強迫他直視著自己:“說啊,什麼時候開始的?”
“幾、幾年前吧……”
“哈,真是個宗桑——說,你是不是還有別的壞想法?”
他更加窘迫了。林豫兮笑了起來,轉念一想,發現自己也是滿腦子壞想法,不由得臉頰發燒。她的目光掃過他結實的手臂,心中忽然一陣躁動……啊,難道她竟也在期盼他再壞一點?
這念頭把她嚇壞了。不,這可不行——她馬上告訴自己——他還在守孝,而且還有傷。今天這樣,已經夠過分了。
陳彥周也沒有再逾矩,而是沉默著,看上去很是緊張。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道:“豫兮……除了你,我、我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哈哈,她當然知道啦。他就像一張白紙,只有她可以在上面寫寫畫畫。一種充實感在心底蔓延。她擁有了一個人,一個滿是青澀味道的男孩。她摟住他的脖子,笑道:“你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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