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楊以海平蔣氏,得寶劍二,曰焚符、折衡。光若寒星,聲如龍吟。以海欲獻以晴,莊公觀之,曰:“此不祥物也。昔黎國主以此見弒,怨魂附之。趙氏購得,三年而亡。蔣氏繼藏,九族旋滅。十年之中,數易其主。非極狠厲之主不可鎮。今大宗主新婚燕爾,用此何為!”以海怒曰:“吾性不信鬼神之事,老冬烘安得妄言!”遂獻之。以晴死,其劍不知所蹤。丁亥,始歸陳彥周。以海恐,欲沉之。莊公止之曰:“此劍得其主矣,勿憂。”聽之。後彥周持二劍,宰割渙海,傾覆天下。天命其不可畏乎!
——何忘憂《芥島楊氏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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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彥周和錢肅走在潮溼的通道里,聽著滴水聲在黑暗中迴盪。這是方豹的水牢,看牢的老頭舉著火把,正向他們介紹這裡的一切。
“這是蛇坑。”老人在一排木柵前停下腳步。他沙啞的聲音像砂紙在密不透風的石牆上碾磨著,令人渾身不適,“這島子地下有溫泉,所以地窖很暖,養蛇可以一冬不眠的。”
陳彥周看向那木柵後的東西。那是一個深坑,裡面蠕動著密密麻麻的蛇。紅的綠的,黑白相間的,像一堆線團。蛇堆中露出一截白骨,不知是人還是牲畜。
“哎呀媽呀,太噁心了,我們出去吧。”錢肅在他身後說。
“再看看。”陳彥周說著,向前走去。
老人帶他們走到一間石室。一推開門,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肉味撲面而來。那房間裡正中是一座石几,上面覆著一層黏稠的汙物。而四面牆上都掛著形形色色的刀和刑具。
“我操,我不要看。”錢肅說,“你要看自己進去吧。”
陳彥周獨自隨老人走了進去。他仔細看著牆上那些刑具,上面斑斑點點,不知是血跡還是鐵鏽。忽然有一樣奇怪的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指著它問道:“這是用來幹什麼的?”
那東西像一支未開的花,下面是一根長柄,末端如一個花蕾。
“呵呵,這叫一支蓮。”老人陰陰地笑了,“上面的部分可以張開得很大。無論從人身上哪個洞口塞進去,旋動機關,讓頭上這蓮花綻開,就能把內臟攪得稀爛,甚至連肋骨都能撐斷……”
老人說完,又給他一一介紹了幾種新玩意。陳彥周看著那些鐵器上幽藍的光澤,覺得歎為觀止。他小時候也常殺些鳥兒蟲兒,但想象力終究還是太侷限了。沒想到殺戮還有這麼多種花樣,簡直博大精深。
“這都是那個老太監教方豹弄的吧?”他問。
“是啊,要不方七爺一個粗人,哪有這頭腦。胡公公是在宮裡頭見過大世面的,聽說他們有搞密謀的宮女太監,抓起來就拿這些法子逼供。嘿嘿,任你鐵漢烈女,沒有不招的。”
陳彥周點點頭,又看向牆上掛著的刀具。他對刀是熟悉的,大刀小刀,一看就知道是用來切割什麼。忽然,有一抹幽光飄過眼角。他看向一個角落,只見那裡擺了一個刀架,放著一長一短兩把刀。
他走過去,看著那透著寒意的刀刃,不禁驚訝道:“這可是兩把寶刀啊!怎麼放在這裡?”
老人說:“這刀早就在這了,方七爺來之前就有了。聽以前的堡主說,這是妖刀,剋死了十幾個主人,裡面有鬼魂,唯有放在陰氣最重的地方才鎮得住。所以連方七爺也不敢動它們。”
陳彥周對這種奇談怪論當然嗤之以鼻。他拿起那把長刀,刀柄握在手中,只覺得非常稱手。仔細看去,這刀的樣式顯然不是梁國所出,應該是一件黎國古物。
刀上有兩個篆字銘文,倒是梁國文字,題曰“焚符”。他又拿起那把短刀,見上面銘的是“折衡”。那篆字古樸典雅,必是出自高人之手,他十分喜歡。
他早就想要兩把好刀,可惜無緣求得,因為尋常刀劍都入不了他的眼。這兩把刀他一看就很中意,當即決定把它們帶走。
“這刀我要了。”他說。
老人笑笑:“隨你,現在你是這裡的主人啊。”
陳彥周抱著兩把刀走出了石室。剛走到門口,忽聽走道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顧紉秋的聲音傳來:“彥周,彥周,出事了!”
“怎麼了?”陳彥周問。
“張鶴年被金藤村的人扣留起來了!”
今天早晨,陳彥周讓張鶴年和鄭瑞藻帶著幾個人,去附近山裡的村落走一趟。一來是向鄉民們宣告知道赤蛇堡已經易主,“屠夫”方豹已不足為懼,安撫一下他們;二來也是和他們打打交道,方便以後買糧。還有一件事,林豫兮交待的任務,給方豹的那些人質找家。
經過錢肅的一番打聽,他們已經知道,那些人質多半就是赤蛇灣內陸的土人,還有少數是像阿亮那樣從來往船隻上擄來的。顧紉秋先把他們安置在周邊的房屋裡了,準備慢慢送回。而有幾個婦女的家最近——她們就是離赤蛇堡二十里外的金藤村裡的,陳彥周當即決定先把她們送回去。
張鶴年他們這次去山裡,首先就要去金藤村,因此帶上了這些女子,要順便把她們送回家。
只是沒想到,一說要送她們回家,這些女子竟嚇得似要上刑場一般。那些沒了舌頭和手腳的殘疾者嗚嗚哭叫,而其他肢體還健全的,跪在地上一個勁地向他磕頭,說願意伺候他。陳彥周說他不要她們伺候,她們又說,隨便把她們嫁給哪個船工,甚至倒垃圾的老頭子都可以,再不行,還可以把她們賣到異鄉去做妓女——她們只求不要回家。
陳彥周覺得不可理喻,不再跟她們廢話,讓人強行把她們拉上牛車,送上了路。
結果沒過多久,顧紉秋就跑來說,因為這些女子,張鶴年與當地人打起來了!而且還被他們扣留在了村裡,不得脫身。
陳彥周很驚訝:“張白胖怎會和人打架?他又不是我。”
顧紉秋啞然失笑:“是是,要是你,一個村都被你剷平了。我就是來跟你講一聲,我和錢肅去那邊看看,可能晚些回來。”
陳彥周說:“不,我跟你去,錢肅留守。”
“喂,算了吧,你傷還沒好呢!”錢肅說,“天冷,又要走山路,你要是弄生病了,老大回來不得殺了我!”
“不要緊的,我全好了。”陳彥周說著,拍拍他的肩,徑直隨顧紉秋走了。
他們騎了驢,帶了五十人,向山裡走去。山中比堡壘裡冷很多,陳彥周果然覺得背上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疼。但他沒有管它,腰背挺得筆直。現在他是這裡做主的人,不能暴露出一絲軟弱。
好不容易走到金藤村,只見炊煙裊裊,雞犬相聞,一派和睦景象。雖然陳彥周知道這個村都是梁國紹州來的僑民,但他還是沒想到在這化外之地能見到如此親切的梁國鄉村,有一瞬間,他差點都忘了自己是在海中荒島上,還以為自己回到了梁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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