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男爵和金言他們談生意,安排其他客人去城裡觀光。在門廳準備上馬車的時候,林豫兮終於見到了樊慶。她找了個機會,向他打聽韓望南的事。豈料樊慶一聽此人名字,頓時一臉不屑:“你打聽他作甚?這小子可不是什麼好人。”
“啊?”
“你知道他老孃是誰?就是綺州韓遠道家的六小姐。”
林豫兮大驚,韓遠道這個名字可是如雷貫耳,他是綺州第一富商,他的外孫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樊慶繼續說:“韓遠道最疼他那六女兒,來雪國經商也帶著她。誰知她遇上一個叫沙維的雪國公爵,那人會說梁國話,又長得很俊,彈琴畫畫無一不精,沒過多久就把韓六小姐勾搭上啦。”
林豫兮說:“這不是很好,兩國也時有通婚的,有什麼不對嗎?”
樊慶冷笑:“那沙維公爵是有老婆的,又不能離異。韓六雖是商人之女,但憑她父親的財力,怎麼說也該嫁個大戶人家做正妻吧?何況雪國人不納妾,有別的女人也只是養在外面做情人,這不是連妾都不如?韓遠道老臉都被丟盡了,氣得發瘋,當即和她斷了關係,自己坐船回了梁國,把她一個人扔在雪國。她倒也樂意,跟那男人待在薩爾金港,過了幾年花天酒地的神仙日子,還生了個孩子。可惜終是薄命,年輕輕的就病死了,留下這小子,被他爹帶回了北方。”
林豫兮問:“他爹對他不好?”
樊慶說:“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爹十年前死了,他似乎無處託身,又跑回沿海,正經事一件不做,去學他老孃,給人做情人……”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樊慶皺眉:“正常?什麼正常?你從哪聽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林豫兮吐吐舌頭,說:“沒什麼沒什麼,你繼續。”
“咳,確實,本來這在雪國也算不了什麼……但夫人們給他錢,都被他揮霍一空,還欠下許多外債,最後人家忍無可忍,告官去了,把他抓進牢裡關了半年。你說,這等遊手好閒吃軟飯的人,能是什麼好東西?出獄以後,他也沒處可去,只能流落到港口來打雜了。那老肥豬把他當條狗,經常當著眾人的面羞辱他,他也跟沒事一樣,恭敬得不得了,真是天生的奴才骨頭!”
林豫兮萬萬沒想到那外表文質彬彬的男人竟有如此複雜的往事,她問:“他翻譯得不是挺好的嗎,男爵為啥討厭他?”
樊慶說:“我哪知道,但要是我,被人這麼罵著,早就掀桌子走人了,哪還會待到現在。韓遠道要是看到他外孫這個樣子,不得氣死!”
林豫兮聽了這些話,頗感意外,但心中依然覺得韓望南不像是一個墮落的人。是因為他身上那種不自然的味道?還是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冷峻?她也說不清。
門外傳來一陣金鐸聲,林豫兮抬眼一看,兩輛馬車已停妥,拉車的白馬都高大矯健,像畫裡走出來的。韓望南侍立在門口,恭迎他們上車。他已經換掉沾染酒漬的衣服,穿了身騎裝,倒和那些駿馬一樣俊美。
她難免多看了他兩眼。背後傳來一陣寒意,回頭一看,卻見陳彥周不悅地盯著她。她恍然,原來他不介意她和樊慶、阿亮等人接近,是因為自信他們不如他好看。真遇到長得特別出眾的男人,他的敵意可不就上來了。
哼,還以為你多大度,原來也不過如此啊。林豫兮大樂,心想他未免也想太多。她後退一步,來到他身邊,用指尖輕輕颳了刮他的手背,就像小貓輕蹭它的朋友。
他低頭看看她,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上了車,韓望南親自駕著第一輛車,讓另一個車伕駕著第二輛車,向城裡而行。這是一座古城,城中心有幢大鐘樓,據說已有五百年曆史。男爵早就說要帶他們去看看,此行便是要去那裡。
不料,坐在最前的樊慶卻突然對韓望南說:“韓君,先不去鐘樓,我們換個地方。”
韓望南倒沒有驚訝,只是問:“您想去哪?”
“去城西的花園之山。”
“好的。”韓望南也不問原因,就調轉了方向。
林豫兮低聲問樊慶:“不是說好去鐘樓?為什麼不去了?”
樊慶說:“這地方亂,最好多留個心眼。行程要隨時變化,以免暴露行蹤。”
樊慶不愧是能做暗衛的人,心思的確縝密。只是,這樣明顯地流露出對韓望南的不信任,真的好麼?
韓望南也沒說什麼,徑直向城西而去。很快,到了樊慶說的那花園之山,原來是一座小山丘,上面都是貴族的園子,各具特色,繁花似錦,還可以俯瞰全城,確實不錯。但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韓望南這個人,跟他出來玩一趟,林豫兮頓時明白了男爵討厭他的原因。
他雖然恭敬有禮,但做事其實並不走心。他帶著客人參觀,時常自己邁著長腿走到前面去,把客人遠遠甩在身後;走了一個時辰,他也不知讓大家停歇一下,喝點水吃點東西。若不是眾人都身強力壯,非得累癱不可。更要命的是,一旦遇到壁畫、建築,他就會像背書一般引經據典地介紹一番,根本沒看見樊慶這個粗人已經在烈日下昏昏欲睡。
除了陳彥周對這些東西很有興趣,時不時地問他幾個問題,眾人都無情無緒,連錢蕭都面露疲憊之色。
“他媽的,這是什麼人啊!”樊慶在林豫兮耳邊輕聲嘀咕,“有他這麼辦事的嗎?阿亮都比他強得多!”
林豫兮也累得不行。卻見韓望南又帶著他們走向一座奇形怪狀的石雕,她差點要脫口而出——別講了,還是去吃飯吧!
“這是鎬山的山神,鎬山是梁國說法,雪國叫它絲芙亞山,意思是智慧……”
只有陳彥周還在津津有味地聽。他突然說:“兩國很快就要在這交戰了。”
“是。”韓望南眼睛突然一亮,“不過我猜,貴國能越過鎬山,卻攻不下希瓦郡。”
“誰要去打希瓦郡了?”
“誰做統帥,都必定要去打希瓦郡的,然後就會折在這裡。”韓望南似乎認真起來,和他剛才敷衍客人的樣子判若兩人,“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因為它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讓貴國皇帝證明自己的權力。他篡位上臺,這麼多年卻沒做出什麼成績,反倒搞得百業蕭條,這樣如何服眾?他太需要一場彪炳千秋的勝利了,而他的近臣也需要戰功來鞏固地位。可惜,我看他們志大才疏,德不配位,還不如虛靜無為,至少可保無虞。”
林豫兮心頭一動,又瞥見了他那藏不住的鋒芒。樊慶卻終於不耐煩道:“行了,皇上是篡賊,殺了他太子哥哥上臺的,我們都知道。好了好了,去吃飯吧。”
韓望南終於帶他們去找了個地方吃飯,菜餚之難吃,真是令人嘖嘖稱奇。下午,這趟糟糕的旅程終於結束了,人人盼望早點回住處休息,韓望南卻還溫文地問:“日頭還早,大家還想去哪裡看看?”
錢肅連忙說:“啊,還是算了吧,看你趕了一天車,背都溼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不急,男爵吩咐我把你們陪好,我今天一天就陪著你們啦。”
你還真是陪得好啊!林豫兮哭笑不得。卻聽樊慶說:“好,既然這樣,我們再去一趟牡蠣街,去看看我們的朋友。”
林豫兮不知他為何還有這份閒心,她說:“要不咱們明天再去?”
“明天有明天的安排,要開始算賬清貨了,老金還要你們幫忙。走吧,反正順道,我們去看看阿豪他們。”
韓望南也說:“牡蠣街不遠的,用不了多久。我這就帶你們去。”
她只得點點頭:“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韓望南笑道。他做事不走心,態度卻又無可挑剔,真是讓人無奈。難怪男爵在他面前要狂躁了,這種人,遲早要被解僱吧。
馬車輕快地向南,又向東,最後停在了某個熱鬧的巷口。韓望南讓另一個車伕留下看車,自己帶著樊慶等人向裡走去。
這地方果然不錯,各種店鋪應有盡有,也沒什麼流民乞丐,看樣子,周圍住的都是些小商販。路過一家呼聲震天的賭場,林豫兮不用進去看也知道,船上那群人一定在這裡。
忽然,一張熟悉的面龐闖入視線。她看見阿亮抱著幾瓶酒,正艱難地擠開人群,向賭場大門走。
“阿亮!”她喚他。阿亮站住腳步,驚喜道:“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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