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

第97章

十艘大船,五十艘小船,載著兩千人一路南行。船上帶著充足的補給、火藥和槍炮。

四月,他們到達了蜉蝣島,見到了久違的陸阿豪。

一見到她,陸阿豪就激動得熱淚盈眶:“老大,你怎麼親自來了?金四叔讓我回芥島,我一直拖著沒走,你看到底該怎麼辦?”

“你怎麼不聽他的?”林豫兮說。

“因為朝廷已經要打過來啦,他們的船就停在陳家岙,大小有兩百多艘,這幾日不斷有人來勸降,我敢走嗎?”

林豫兮心下慶幸,幸好朝廷快了一步,若是陸阿豪先走了,他們再打過來,金言那幾個蝦兵蟹將可能早就丟了陣地。她笑著拍拍陸阿豪的肩,說:“你幹得好!金遠呢?”

陸阿豪道:“起初他張揚得很,指著老子的鼻子就是一頓教訓。然後我就帶他去陳家岙附近兜了一圈,他一看朝廷那麼多船,當場嚇軟了,回來就乘了條船跑了,也不知躲到了哪裡!”

林豫兮一嗤:“什麼鹹魚。”

“老大,我才派人去給你們送了信,沒想到你就來了。”陸阿豪又說,“你怎知朝廷快要動手?”

林豫兮神秘地笑笑,並不回答。她只是說:“如果我不來,你有信心打贏嗎?”

“他們的人是我這的四倍。不過,我至少會支援到老大來支援我的那一刻。”

“好。”林豫兮很滿意他的誠實和決心,“我雖也沒多少人,但是你看看,他們最大的船,也不如我們的船大!”

她斟了酒,舉杯向眾人說:“海是我們的家,海怪會護佑我們的。”

“是啊,敬海怪!”眾人將烈酒一飲而盡。

他們唱歌歡鬧,吃得杯盤狼藉。待眾人酒興正酣,林豫兮悄然離席,來到那熟悉的堆滿廢棄木材的海灘上,向西南方向凝望許久,將一杯酒倒入海水中。

背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到了陳彥周。

“你居然不叫我同來。”他笑道,“你在看襄嶼麼?”

“是。”她點點頭,“好久沒去看何先生了。”

他攬住她的肩頭:“等我們得勝歸來,到襄嶼陪他喝酒。”

林豫兮自嘲地一笑,她其實沒有信心,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讓何先生失望了。雖然她還沒忘掉他教她的詩,但如今她更迫切的,是要拿穩手中的劍。

她必須要以自己的方式走下去,因為沒有人能夠再指引她了。

她握緊拳頭,向西南方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轉身離去了。

第二天,朝廷的使者又來了。這一回,林豫兮親自接見了他。

那人是個天池府書生,名叫陳靜巖,是天池總兵孟衡的幕僚。見林豫兮端坐在議事堂的正位上,他愣了許久,說:“姑娘,在下是來見陸先生……”

“我讓他休息去了。”林豫兮笑道,“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吧,我是他的老大。”

陳靜巖大驚失色:“這,這……姑娘,你莫要開玩笑。”

“無禮!”陳彥周在她身後呵斥道,“你當你在與誰說話?這就是蜉蝣島之主,赤蛇灣的老大,海上人稱‘海怪’的林順卿!”

陳靜巖又呆了半晌,才說:“你就是海怪?”

“是啊。”林豫兮冷然直視著他,“聽說你三次來勸降陸阿豪,他既已拒絕,你何必再多此一舉!”

陳靜巖環視四周,見一群漢子嚴陣以待,對這女子顯然敬畏有加,又看向她身旁的長刀,只覺凜凜有肅殺之氣。他終於明白這不是玩笑,而是事實。沿海流傳的關於海怪的傳說,說的就是眼前這個年輕標緻的姑娘。

他深吸一口氣,說:“好吧,林姑娘,看你年紀也不大,又是個女子,為何要做賊?若能歸降朝廷,孟大人可上書保你們性命。如若負隅頑抗,只怕追悔莫及啊。”

“哈哈。”林豫兮輕蔑地冷笑,“原來你就是這樣勸降?好,那麻煩你轉告孟衡,我看他年紀一大把,又有家有口,為何要送死?若能早早歸降,我可以饒他狗命。如若不識時務,只怕死無葬身之地!”

陳靜巖氣得面紅耳赤:“你,你竟敢——”

“來人,送客!”林豫兮懶得跟他廢話,將他轟了出去。

他們稍作休整,第三日,就帶著船隊出發。按照韓望南的部署,林豫兮讓所有船排成月牙形,十艘新造的大桑船均分在月牙的兩尖打頭陣,每艘都以四艘小船拖動。巨船後面緊跟十艘稍小的桑船作先鋒,其他船在月牙形中部。兩端的先鋒船隊,分別由樊慶和陳彥周率領,熟悉蜉蝣島水流風向的陸阿豪與小張六為副,她與韓望南坐一艘輕快的小白鷗船,在船隊中進退指揮。

他們繞過襄嶼。那荒蕪的島嶼無聲地佇立在遠處,似在送別他們。

風吹起桅杆上的旗幟。一面海上同盟會的獅子旗,還有一面林豫兮自己畫的新旗幟,上面是一條胖胖的魚。她本來很想畫出想象中的海怪,可惜畫不出,最後只能勉強畫成這樣了。

“倒也別具一格。”她看著那古怪的旗幟,卻覺越看越順眼。

很快,他們遭遇了朝廷的船隊。

兩邊都直接開火了。但隔得遠,還打不中。孟衡發現他們的大船堅不可摧,便試圖繞開它們。陳彥周和樊慶在大船上猛烈開火,孟衡本可以用炮和弓箭還擊,但他不敢暴露自己船隻的側翼,所以只能捱打。那些久未經戰的官兵很快陷入了混亂,林豫兮指揮手下趁亂進攻。幾艘堅固的大桑船調整著角度,舷炮發射不停。

他們帶來的鐵炮經過離姬改進,在同等時間內,敵人每上膛一次,他們可以上膛四次。又因駕船技術高超,他們的船始終佔據上風,濃煙湧向敵方。敵人愈發慌亂,船一艘接一艘地沉沒,許多身著盔甲的人跳進海中,迅速被海浪吞噬。

“真沒意思啊。”林豫兮站在船上,握緊手中的刀,“現在都沒有機會親自下場了。真懷念進攻赤蛇灣的時候。”

韓望南在一旁笑道:“雪國曾經有個王子,生來有軟骨病,不要說拿刀劍了,連床都下不了。但他就靠躺在擔架上,竟成了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大將。做大將的人,刀劍很少有出鞘的機會。可惜了老大這把好刀啊。”

“快看!”林豫兮忽指向遠處,“我們的罐頭派上用場啦!”

隨著雙方船隻的靠近,除了槍林彈雨,另一些武器也投入了使用。裝著燃油和脂肪的瓦罐一隻只拋進敵船,填充著鐵蒺藜和松脂的球形“火妖”冒出毒煙。敵船紛紛著火,海水被烈火照得血紅。

一片火光和硝煙之中,充斥著人的嘶喊與哀嚎。有全身著火的人跌進海里,像一個個巨大的火球。肉體燒焦的刺鼻臭味瀰漫開來,這片海域已不似人間,而似一場煉獄中的噩夢。

她看見近處的一艘船上,男人們站在望鬥中拼命向下放箭。其中有個瘦弱的少年,小鴉兒,正向敵船上投擲著鴨蛋、水母,讓敵人接連滑倒,在箭雨之下絕望慘叫。

這本是滑稽的一幕,但她笑不出來。小鴉兒眼中那仇恨的火光讓她覺得熟悉又陌生,很多不快的回憶又湧上心頭。

一隻燒焦的斷手飄到她的船旁。她向煙霧深處望去,想看看船隊的最前方,卻什麼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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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隊的側翼最前方,陳彥周正在舵樓裡指揮舵工轉向。他們的船質量實在太好,它的高度讓它能免受敵人攻擊,而輕易地犁沉敵船。他看見烈火中掙扎的人影,看見海水中沉浮的身軀,只覺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你們是被何家造的船擊沉的。”他在心中默唸,“算是給一個姓何的人報仇。”

“陳公子!”郭大跑過來叫他,“俘獲了一艘敵船,上面好像有大人物……”

“什麼大人物。”陳彥周打斷他,“都是雜魚罷了。”

小船載著那五花大綁的人渡了過來。他拼命掙扎,無奈動彈不得,被大船上拋下的繩子繫住,像牲畜貨物一樣吊了上去。一滾到甲板上,他就破口大罵:“狗賊!要殺要剮隨你們便,還耍什麼花招!”

陳彥周見他身負重傷,半邊身體都被燒得血肉模糊,不禁大笑:“你是誰?”

“爺爺是參將王振聲!”

“哦,官職還算高。”陳彥周笑道,“我們老大說不殺降,你投降麼?”

“呸!”那人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我是那姓林的淫婦的孤老①,操了她千百回!你莫得意,等她落入法網,她定比老子慘百倍……”【①孤老:嫖客。】

陳彥週一腳踢在他臉上。王振聲倒在地上,嘴裡掉出幾顆血淋淋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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