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兮凰兮

第78章 中場休息(三)婆與媳

看著小鵠陷入沉思的樣子,皇后大概猜到她想什麼了,便咳嗽了一下,道:“王妃是否覺得本宮何以這般心胸廣闊地瞧著陛下與其他女子在我宮裡恩愛也不作一聲呢?”

“不…不…兒媳不敢…”被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小鵠忙低下頭,心想這個皇后的那雙慧眼果然夠厲害的,比現代的讀心術還更了得。自己也要多學習一下這些皇室人員的內裡修為才行,否則日後就更容易被人看穿自己了。

皇后卻不以為然,柔聲道:“無妨,之前柳兒也提過,你這從異邦來的,性情自是特別率真,不裝,夠真誠。本宮覺著,你這樣,甚好。”

她這話是真是假的?是欣賞自己的意思嗎?

小鵠慢慢抬起頭,看著皇后那滿意的微笑,不像是敷衍自己。

皇后繼續道:“其實你想得沒錯。見著自己的丈夫與其他女子在自己的宮裡恩恩愛愛的,說實話,天底下也沒幾個女子能做到那般大方。而本宮…我,乃一國之後,即便是有許多的不情願,也只能留在心裡,既然陛下喜歡的,為妻自然也要盡力做好。更何況,蘇氏她…”

她頓了一下,眼神中又出現方才的悲傷:“蘇氏她人品極好,她在這裡住的那段日子裡,對我這皇后,可謂敬愛有加,也相當細心。後來蘇氏懷了孕,陛下便直接出了面從戚貴妃那裡把人要了來,放到我這兒。可不久後,戚貴妃知道了蘇氏與陛下的事,一直想辦法要把人從我這裡要回去。本宮始終是統管後宮的主,即便她再蠻橫也不敢在本宮眼前明目張膽的撒潑,所以那段時間她也是忍了下來。而陛下那邊,始終忌憚著戚貴妃,怕萬一戚貴妃鬧起來,會一屍兩命,所以既不能給蘇氏名分,也不能公開她有龍嗣的訊息。此事就成了個皇宮內的秘密,就只有我宮裡的易嬤嬤與柳內侍曉得。”

小鵠聽得有點糊塗:究竟皇上忌諱些什麼呢?堂堂一朝天子,要立誰為妃,還要戚貴妃同意不成?可今日與那戚貴妃交手時,也不覺得她有多大的本事。怎麼看也只不過是個會裝裝狐媚功夫,耍耍男人的小三罷了,腦子也不見得特別靈光。她有多大能耐讓皇帝如此忌憚呢?

皇后瞧著小鵠的樣子,知道她又聽出了重點了。可這回她卻不作任何解釋,只是把沒說完的故事繼續說下去:“在蘇氏懷孕的那段漫長日子裡,本宮是費盡心思保了她個周全。可就在還有一個多月便要臨盤之際,被戚貴妃知曉了蘇氏懷孕的事,便在皇上大壽的那個晚上,趁本宮去了壽宴,派人來了下藥,想毒死蘇氏,來個一屍兩命的乾脆。可那時蘇氏胃口欠佳,把那碗被下了毒的蓮子羹給了伺候的那位小宮女。小宮女吃了後立即吐血而亡。而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此,蘇氏一時被嚇得魂不附體,頓時動了胎氣,導致了早產。那時炎兒恰巧來到我宮裡…”

說到這裡,皇后表情有點複雜,想起夏炎玥從前是不會出席他們的壽宴,回回都趁無人時來到皇后宮裡,靜靜放下賀禮後便悄然而去。

又嘆了口氣,皇后道:“炎兒瞧見蘇氏早產在即,那時他確實手足無措,可身邊也無個婆子宮女在,就柳內侍與兩個小內侍守在院裡。他只能讓一個小內侍去喊太醫,另一個小內侍則去找本宮回來。待本宮與太醫來時,炎玥已經為蘇氏接生了個女嬰,而那蘇氏卻血崩了,太醫來到時也已束手無策。她臨終前指著柳內侍,再指著炎兒手中的女嬰,對本宮說了一句話:‘青青一樹傷心色,曾入幾人離恨中’。”

小鵠曉得這是《青門柳》的詩句,大概意思便是離別時所看到的柳枝那翠綠的顏色也是叫人悲傷不已。

見小鵠沒做聲,皇后便淡淡道:“於是,本宮便給女嬰取名‘柳兒’。而炎兒為蘇氏接了這孩子,說不定是天意,本宮也就把戚貴妃與蘇氏之間的事略略與炎兒交代了一番,卻只說是陛下酒後糊塗而致,對柳兒的事是全不知情的。所以在他看來,柳兒就是他一個見不得光的皇族妹妹。不過,幸好他這孩子一向不計較太多,一邊幫著本宮守著這個秘密,一邊卻待柳兒如至親,這令本宮很是欣慰。”

小鵠笑了笑:“王爺他待人就是這般好。”哪怕不是親妹,他也不會薄待的,這就是這人一大優點。

皇后靜靜地道:“柳兒她娘縱然才華斐然,可進了皇宮,一切便都是個錯,若她沒被陛下欣賞,也就不用葬送在皇宮裡。俗語說得好,女子真是無才便是德,無才的女子,或許能有更大的福氣。所以,本宮從不讓柳兒識字唸書,即便在宮裡長大,可本宮還是希望她能如尋常女子那般,有簡簡單單的幸福。”

小鵠心中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從當初柳兒說她不識字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一個宮裡長大的宮女,怎會不識字呢?原來是皇后刻意而為之!那我也明白為何皇后今日對我的態度如此奇怪了!就是因為我教了柳兒識字唸詩…

皇后看王妃的表情,似乎明白了自己話中之意,便又端起那茶盞吃了一口,微聲道:“本宮不想看著她如她的生母一樣,到死的那一刻也被困在這裡。所以才趁炎兒要去華城時,把柳兒託予他,希望他能給柳兒找個好人家,即便只是個尋常的百姓家,也比帝皇家要強百倍。什麼官宦富戶,本宮都不在乎,只求她能平平安安的過好日子。”

皇后說了那麼多,並非要讓小鵠去了解柳兒的身世,而是在責備小鵠多管閒事:居然未經她允許而隨便破壞柳兒的人生,教她識字也就罷了,又不是要柳兒做什麼大戶人家的夫人,還要柳兒學什麼管家的事?簡直胡來!皇后就差沒說出那句“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別多管人家的事”。

想到這裡,小鵠的心冷了一會,便面無表情地回答:“兒媳明白了。”

皇后笑道:“柳兒說得沒錯,王妃是個聰明人,一點便明瞭。麗兒!”皇后往外頭喊道:“是不是把龍鬚酥端上來了?趕緊捧給王妃試試吧。”

“是!”早在外頭候著的麗兒一聽到皇后的吩咐,便利落地把點心端了進來,把一小盤放到皇后案几上,另一盤則放到王妃跟前,然後再分別給皇后與王妃添了茶,便靜靜站在一旁候著。

皇后先拿了一塊嚐了嚐,很是開心地道:“入口即化,極品!這太子妃總處處曉得本宮的心意。”

這是在說自己不懂皇后的心意嗎?

唉,小鵠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尋常人家的婆母都叫人夠愁的了,自己家的這位更是個當皇后的婆母,看來母儀天下的女人都是相當有智慧,換個說法就是特別難纏,個種滋味也只有自己明白了,真是少點EQ也是招架不住的。

可是…

小鵠拿起一塊龍鬚酥,只輕咬了一口,在口中細細咀嚼了一番後,現出一抹淡笑,輕輕道:“母后,兒媳也曾經學過如何做龍鬚酥。龍鬚酥必須經由七道工序拉絲而成。而在麥芽糖坐鍋中花開,搓成細條時,便要不斷摺疊反覆拉。有的人只摺疊三四次就能拉成細細幼絲,這是本身的天賦好,一下就上手。可有的人,則回回要摺疊十幾次才能拉成絲。”

皇后驚訝道:“原來這做工如此複雜喲!”

小鵠淡淡道:“可不是嘛!所以,要做一塊好的龍鬚酥所包含的技巧與心思可是不少的。這人嘛,也是一樣。有的人天生路就是好走,摺疊幾回就輕易成了絲,大好的前程已在眼前。可是有的人,她是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走,她想去試,想去磨一會。識字,學管家之類的,就如摺疊拉絲的過程一般,不行了,就再折幾回,拉幾回唄,慢慢,或許就能成絲了。上輩子的人,所走的路是前車之鑑,可也非後人就必定會重蹈覆轍。其實主子已經為她謀了一條很好的路,那就是她人已經不在籠子裡了,這便是個很好的開始。相信她能拉出細絲來吧。”

皇后定睛看著眼前這媳婦,臉上毫無笑意,帶著斥責語氣道:“若只是做普通的龍鬚酥,有必要做得那麼好嗎?人匆匆一生,能摺疊多少回?一眨眼便到了盡頭。所以,沒必要的事,就甭管了,簡簡單單過完這日子就是。就算真讓她拉成很好的絲又有何用?不適合在權貴中打滾,還是不得善終。”

小鵠看出皇后是惱了,便試著換個方式婉婉道:“母后,您可能不知,即便是個普通的百姓,日子也不是順風順水的,簡單的日子裡頭暗含多少辛酸,多少糟心事,母后您可能不曾知道。豪門顯貴有豪門顯貴的難,可小門小戶也有小門小戶的苦。誰都想過得好,可誰都不容易。所以,即便我們是覺得是給她安排了最好的出路,可之後的日子還是她要自己過的,好不好,是否不得善終,也只有她知曉。讓她多看點,多學點,識了字,也算是明瞭是非黑白。即便日後真遇上個善言辭的惡婆婆呢,她懂點人生之道,也好為自己辯駁,討說法。而如今,做為她的主,也只能這麼一步步為她謀劃好,在外人看來是多管閒事,可出發點,還是希望日後她自己能過得好。”

皇后默默看了這媳婦好一會,然後又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麗兒給皇后倒滿一盞茶,然後皇后端起茶盞,朝麗兒道:“今日這個龍鬚酥做得有點膩了,你瞧王妃自個都沒怎麼吃,先撤下去吧,拿點水果來,順道把易嬤嬤給我喊來。”

“是,娘娘!”麗兒趕緊端著點心走了出去。

皇后重新掛起了端莊微笑,問道:“這種話,王妃還真敢說得出來。你是篤定本宮這個做婆母過後不會追究嗎?”

小鵠故意裝出個小孩般的天真笑臉來,很自信地回答:“試問,一位教導兒子‘悟今事,不貳過’的母親,真會去追究一個真心為自己女兒前程著想的媳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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