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跟她家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泥坑!
別說住了,就是多看一眼,她都覺得渾身難受。
晚上睡在上面,會不會有蟲子爬到身上?
一股強烈的衝動在她心裡頭翻騰著。
她要回家!她現在就要回省城!
可理智又告訴她,現在說這些都沒用。
公社的劉主任把她送到這兒,肯定是有安排的。
她要是現在鬧著要走,別說能不能走成,就是傳回學校去,都得落個吃不了苦不服從組織安排的壞名聲。
到時候別說畢業分配了,能不能順利拿到畢業證都難說。
林雲舒死死咬著嘴唇,儘量不去看那些讓她糟心的細節,把自己的包放到那個破木箱子上。
算了,忍忍吧。就當是來遭罪歷練了。
等實踐期一結束,她立馬就走,這輩子再也不來這種鬼地方了!
院子裡,馬卓忙活完西屋,也是累出了一身黏糊糊的臭汗。
就算太陽落山了,暑氣也還沒完全消散,稍微一動彈就悶得慌。
他走到院子角落的水井邊,拎起井繩上的木桶,哐噹一聲扔進黑黢黢的井裡,軲轆軲轆地搖上來半桶清涼的井水。
井水冰涼刺骨,帶著一股子土腥味兒。
馬卓也顧不上那麼多,把褂子隨手一脫,露出精壯黝黑的上半身,舀起一瓢涼水就從頭頂澆了下來。
冰冷的井水激得他打了個哆嗦,身上的暑氣和黏膩感頓時消散了大半,舒服多了。
他又舀了幾瓢水,胡亂地往身上胳膊上擦洗著。
正擦得起勁,灶房的門簾一掀,張顯菊端著一盆剛洗好的青菜走出來,一眼就瞅見兒子光著膀子在井邊用涼水衝身子。
“哎呦!你這孩子!”
張顯菊嚇了一跳,手裡的菜盆往旁邊灶臺上一放,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一把就抓住了馬卓還在舀水胳膊。
“你看看這天都啥時候了?眼瞅著就擦黑了,井水多涼啊!你就這麼愣衝?著涼了咋辦?發燒了咋辦?你當自個兒是鐵打的啊!”
張顯菊拉著兒子就往屋裡拽,嘴裡絮絮叨叨地埋怨著。
“多大的人了,一點不知道顧惜自個兒身子!剛掙了倆錢能吃飽飯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不是?這要是病倒了,看誰伺候你!”
馬卓被他娘拉著,也沒反抗,任由她把自己拽進了光線稍微亮堂點的堂屋。
他心裡頭其實是不以為然的,這點涼水算啥?
上輩子在部隊裡,冰天雪地裡訓練,赤膊上陣都是常事,也沒見咋樣。
可被他娘這麼抓著胳膊,聽著她帶著急躁卻又飽含關切的數落,一股子暖流卻悄沒聲息地淌進了他心裡。
他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這種被人實實在在呵護著的感覺了?
上輩子,他渾渾噩噩痴傻了十幾年,等到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想好好孝順母親的時候,她卻早已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