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澈在這座新家裡呆了整整七天。
她本身就不是什麼熱愛學習的好學生。
唯一的親人去世後,沒人照顧她。拿著遠方親戚的救濟與國家補貼,住在父母留下的房子裡,生活怎麼都過得去。
至於成績,她只學自己喜歡的那部分,偏科嚴重。課外知識懂得不少,考起試來,把差的幾門背一背也對付得了應試教育。
除了常常逃課,成績卻還湊合,一來二去,老師也不管了。
醫生曾說,這點她與他也很像。
這一週,她都在研究宅子裡的藏書。這房子的上一任主人留下了許多書,什麼型別的都有。她最常看的,是那些解教授所做的研究中,所有備註參考過的資料。
說實話,對一個高中生而言實在是晦澀難懂。
好在她對這些讀物並不反感。前兩年出了幾部不錯的科幻電影,她專門看了很多相關的科普,對這些東西懂個一知半解。
那位鄰居,是個不善言談的人。
剛開始,他們都只是在各自的房間。偶爾出來遇到了,也只是相互點點頭。但這樣的機會很少,他總是很忙,一天到晚都悶在屋裡。
璆琳隔三差五會回來,來之前會給她打電話,問問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她自己帶來的,都是些專業性很強的工具與藥物,或許都是醫生與杉海需要的。
至於其來源是否乾淨,她不用問也能猜個大概。
而多數時間,醫生總是不在。
今天,倒是因為一個小意外,她與杉海搭上了話。
起因是書中的一段話。
“物體總是沿著四維時空的直線走,在人類看來,它在三維空間中沿著彎曲的路徑。”
四維時空的直線。
三維空間的彎曲。
四維,三維……
直線,曲線……
她來回唸叨著這句話,卻始終想不明白。在語文課上,一道題沒看懂,多讀幾遍就明白了,可理科困難許多。
換句話說,這個句子裡的每個字她都認識,湊在一起卻看不懂了。
“這麼理解。你往微波粼粼的水面上扔過一塊石頭,水裡的魚看到它飛過的路徑是一條直線。但是,石頭的影子投射在起伏的水面上,是蜿蜒曲折的。”
走進書房找書的杉海這樣對她說。
詩澈太專注了,以至於沒有發現他進來。
“啊,是這樣嗎。書上有個類似的例子,不過我沒懂。我始終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樣的景象。”
“人類永遠無法想象出沒有見過的東西。”
“嗯,是的。”
“那本《時間簡史》是88年的初版,06年的時候出了一本普及版,這裡沒有收錄。”
“誒?這兩本書,有什麼不一樣嗎?”
“內容上不太一樣,但普及版更適合……初學者。”
杉海似乎找到了他需要的資料,看了遍原句,又將它放回書架。做完這一切動作,他又看了一眼詩澈。
“喔。”
她也看著他,覺得他面色不太好。雖然他總板著臉,但今天的氣色明顯差很多。
“你沒有休息好嗎?”她問。
“……還好吧。”
若是平時,他從來沒有回話的時間,也沒這個習慣。但他現在太累了,身心俱疲,卻仍不能休息。因而此刻和別人搭著話,心思能轉移一陣,稍微放鬆些。
他和她一樣,總喜歡孤身一人。
不久前,他還在本市的研究所裡工作。他是一名在讀博士,人工智慧專業。
說實話,那裡的專業人才很多,混日子的卻也不少,杉海是其中為數不多幹正事的。何況他的專業比較特殊,那所重點大學開設了不到十年,也沒出一兩個學生混出名堂來。
他還很年輕,說不上恃才傲物,但著實不屑於人情世故,終日與那些數字與符號打交道反而令他如願以償。研究生剛畢業那年,家裡說是沒必要再讀下去,勸他找份工作好好生活。他有幸得到了現在的崗位,卻並不覺得與在學校有什麼不同。
研究所的工作說難不難,說易不易。他很順利地進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研究所那時急缺人手。為了國家分配的一個專案,他們日夜埋頭苦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概是指這樣的日子。
有時加班到深夜,索性不回宿舍——反正也是單位分配的,沒幾步路,乾脆就在辦公室裡趴著睡一晚。就算回去躺在床上,天沒亮就要起床換班。
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沒再見過這座城市白晝時的樣子。
再後來,專案圓滿完成,部門要辦慶功宴,他也沒去。在這個專案上,他投入了比別人更多的時間與精力,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才緩過來。夢裡都飄著那一串串熟悉的程式碼,彷彿天空翱翔的鳥,海中暢遊的魚,數量龐大,又揮之不去。
踏出樓門的時候,蒼白的天空都顯得如此不真實。
他好像很久沒見過白晝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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