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所有人再度安靜下來,如噤聲的鳥群。
“我不是來聽一群死人吵架的。”
聽到這話,江碩張了張口,好像還想說些什麼,但還是選擇了沉默。
“你很奇怪。”
忽然間,星雲如鬼魅般出現在群青的面前。她毫無懼色地凝視著她,凝視著這雙沒有溫度的、非人一般的紫色瞳孔。
“也很特別。”
她又消失了。
霜闕從高處俯衝而下,靠近了些。在這一層,她開口的次數格外得多。
“你不認同,我也不能理解。並非沒有先例,但得知事實後的人不是精神崩潰,就是心如死灰。而你沒有試著逃離,也沒有放棄,那麼,你想要什麼?”
霜闕再一次做出了冗長的發言,可她的語調仍然是那麼冰涼,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像一臺精密的電腦,僅僅是執行著一段段複雜的指令。
“我想要真相。”
她的聲音很輕,但很有力量。
群青的視線掃過在場的每個人。
真實、真相、真理,對此類事物一心向往的求知慾,是智慧文明的本能。它們就像一朵朵嬌豔的玫瑰,柔軟美麗的花瓣下露出鋒利的刺。
有人退縮,有人逃避,有人妄圖修剪它們,卻被刺的鮮血淋漓。
接近真相是要付出代價的。即使付出之後,你所得到的結果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是。
即便如此,先哲們趨之若鶩。
群青並不知道代價是什麼,但她知道,她總要為此做出一定程度的犧牲。
“為了真相,你又能做到什麼地步?”
群青沒有回答。
她伸出手,眼裡透著青藍的色彩。上方發出類似玻璃破碎的聲音——穹頂上的空洞邊緣開始顫動,在引力的作用下,深邃的夜空逐漸擴張了裂紋,鬆動的幾處部分如錐子一樣砸向地面。
很快,穹頂的碎片如雨點般襲來。
沒有人知道這是怎樣的材質,它們落在鏡面的地板時迅速溶解,一絲漣漪也沒有泛起。
接著,逐漸密集的碎片劃過柯奈的手臂,時雪的臉頰,柳夕璃的肩膀……它們與每個人的身體相擦而過。
刺痛與鮮血一併湧起。
“你瘋了?你想拉所有人陪葬嗎!”
陶佐詞衝上來奪回她另一隻手上的武器。但群青不為所動,另一隻手臂仍高高地抬起雙眼仰望著那虛假的夜空。
“想要知道真相就只能向上走,再向上走。首先要剷除的就是眼前的威脅不是嗎。”
穹頂的殘渣傾瀉而下,勢不可擋,在晦暗的光景中折射著星星點點的光。若置身於外來看,它們像一片浩瀚的流星,淅淅瀝瀝地零落在這片死潭般的地面,如夢如幻。
這女人瘋了。崇霖暗想。
他轉過身,本能地想要保護時雪。可當他看到她時,不禁驚訝得倒吸一口氣。
所有的碎片在接觸時雪的瞬間都被汽化了。在她身上,時不時會泛起一陣細小的白煙。
她的眼睛從來沒有如此明亮過。
可是,崇霖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永遠地在她心中熄滅了。
碎片刺在他的身上,將暴露在外的部分割的皮開肉綻。他很痛,但這點程度上的疼痛不及心裡的千分之一。
一開始,顧遷承可以透過時間的停滯尋找碎片的空隙,但隨著劈頭蓋臉的襲擊變得密集,她身上的傷口也逐漸增多了。其他的每個人都在盡力自保。
空中飄浮的書頁像無力的落葉,被無情的冰雹擊打著。有的書頁被劃爛,被穿透,無助地落到地上。
守護者開始召回它們。那些殘頁又彷彿是被賦予靈氣的生命,它們像歸鳥一樣返還,儘量避開鋒利的碎屑,整齊地聚攏到一起,向一個移動的方向迂迴著飛去。
崇霖好像明白了什麼。
星雲的能力使那些渙散的思維便不具備參考價值。但即使她的存在不斷被重新整理,這本書卻只有一本。
若是記憶會遭到篡改,不分敵我的無差別攻擊應當是有效的,這是群青的打算。而為了將風險降到最低,守護者會接近她的位置——相對最安全的地方,並植入新的命題。
所以,守護者的本體與她正面接觸的機會,僅有短暫的一瞬。
但足夠了。
他並不知道群青確定守護者真身之後的打算,但他知道,自己有義務去幫助她。
整個穹頂持續崩塌、瓦解。黑暗的空洞越來越大,金屬的星環與齒輪交替出現。這個洞像是一個怪物的血盆大口,吞噬一切,而那參差不齊的邊緣,就是他尖利的獠牙。
“群青,右後方!”
崇霖如此大聲地報出了星雲的位置——捕捉思想可以規避畫面錯誤的風險。
群青一把抓向那個方向,攥緊了她碰觸到的第一個東西:皮質的筆記本。
“這本書……你從來不離手,一定很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