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語喪鐘

第33章 Kismet 「天命」

第二天,我們大約中午到達目的地。將車停在山腳,我們全副武裝地攀登起來。

雖然沒有找到同畫裡一模一樣的山澗,但也發現了一條類似的。

我忽然覺得,大自然其實也很美。

蟲鳴鳥啼,夾雜著風吹樹葉的刷刷聲。

水很清,像語文課本中所說,皆若空遊無所依。

溫柔的風裡,媽媽做的便當也變得好吃。

我看到許多我只在書裡看到的動物和植物。比起郊區的荒野,山的魅力更加動人。

我們玩到很晚,才準備回去。

車行駛在高速路上。隔著窗戶,我凝視著璀璨的星空。

車輕輕顛簸著,我變得很困。姐姐已經睡著了,媽媽也在副駕駛上打著瞌睡。

我看著那些星星在天上跳舞,變得模糊,光芒一點點擴散,連成一片。

我就這樣睡著了,腦袋靠在安全帶上。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間,我被刺耳的喇叭聲驚醒,接著又聽到了尖利的剎車聲。

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到天旋地轉,身體被安全帶固定著,毫無規律地搖晃。

我的頭磕到很多地方。

耳邊一陣雜音,金屬碰撞,樹枝摩擦,還有玻璃破碎的聲音。

車正在順著斜坡翻滾——我得出這個結論。

當下墜停止時,全身的疼痛終於浮現出來。

我艱難地在變形的車裡擰過脖子。

如照鏡子般,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臉。

一根鋼柱穿透了半個腦袋。

……

…………

我連尖叫也做不到,我好痛。

那不是我自己的臉。

是姐姐。

我想哭,也哭不出聲。

將頭轉回去,我用力去碰爸爸媽媽,但他們並不回應。

透過破碎的後視鏡,就著星光,我只看到一片鮮紅。

他們的手機離我很近,我摸到它,按亮破碎的螢幕,艱難地按下三個數字。

訊號很不穩定,我打了很多次,打了很久。

漆黑的畫面之後,是雪白的醫院。

床單,牆壁,天花板,燈光,一切都是白色的。

我的腦袋空空的。

如果你問我任何一條公式,哪怕是勾股定理,我也回答不出來。

這時候,身體已經痛的沒有知覺了。

他們在我身上纏著紗布和繃帶,一圈又一圈。

“小朋友,你家裡還有其他人嗎?他們的聯絡方式是什麼?”

“他們怎麼樣了?”

“我們需要你其他家人的聯絡方式,小朋友。”

“他們怎麼樣了?”

“……”

我知道,我成了孤兒。

這就是我十四歲的生日禮物了。

至於我的姐姐,沒有死去。

可以說是奇蹟。切除了半個大腦,她還活著。

並非個案,世界各地有不少靠一部分大腦生存的人。但這也是一種極低的機率。

只是她再也不能說話,不能跑,不能跳。

她成了植物人。

警察找到我,把事情的經過從頭告訴我。

爸爸疲勞駕駛,這場事故我們全責。

該說不幸中的萬幸是,除了我們一家,沒有更多的人員傷亡。在拐角設定的監控中可以看到,有一輛大型的貨運車與我們相擦而過。

但對方司機的反應很快,沒有與我們發生碰撞。對他而言,只是有驚無險而已。

這還重要嗎?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我的親戚們來了一批又一批,他們各自付了一些費用。

他們無一不摸摸我的頭,嘆一口氣。

父母的喪葬費總會解決的,可萼菀怎麼辦?醫院的後續治療不是慈善,光是每天掛的營養液都是不小的開支,更別提其他專案。

比起我少得可憐的獎金,那是一筆天文數字。

勉強維繫著日子,我的頭髮日復一日的褪色。

我只是十四歲而已,卻像七十歲的老人一樣。

蒼白的頭髮,深深的眼袋,和憂愁的面容。

我不認識鏡子裡的自己了,那個人的眼神是如此的空洞,沒有光澤。

我看不到希望。

“我會好好聽爸媽的話,我也不會再欺負姐姐了。”

“其實我一點也不討厭姐姐,我很喜歡姐姐的。”

“我不會再任性了,你什麼時候起床啊。”

如今這些話我在說給誰聽呢?

沉睡中的她,真的聽得到嗎。

我不知道。

天才總是孤獨的。

孤獨是一種懲罰。

時間過了多久?幾小時,幾天,還是幾周?

我已經沒有這個概念了。

我想,這就是我的天命吧。

所謂天妒英才。若要折磨你,並不需要殺死你本身。

殺人誅心。

你的心死了,你就活的生不如死了。

我從家裡帶來許多照片,可是她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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