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
阿碧與柏軫算得上半個老鄉。
因為他倆都是關中人。
五年前關中戰亂,都還天真年少的二人結識於逃難途中,又一路坎坷流落至此。最後一個進了妓館,一個當了道士。
這交情,柏軫相信阿碧絕不會拿謊言騙他。
那就是阿碧被人家給騙了。
唉,算了。騙就騙吧。
大不了不找就是。
原來,柏軫當時在街上一眼瞥見那三人身影,一開始有些詫異,但仍不敢相信。
因為三人中,那位長者的背影雖跟借住在觀裡那位師太有幾分相像,但畢竟一個是男,一個是女,扯不上關係。
只是跟在他身邊那倆丫頭,儘管都披著斗篷,並且以兜帽罩住了頭,可那走路的姿勢,柏軫卻是越看越覺得眼熟。
他一好奇,便偷偷跟了上去。這一跟便跟進了秀蓮坊。
若真是他以為之人,豈會來這種地方?
但柏軫還不死心。
隨後,他又親眼看著三人被小廝帶進了獨棟別院韻香苑。
他知道,再跟上去就不合適了。
不過秀蓮坊他有熟人,打聽三人身份應該不難。
於是他便找到阿碧,請她代為打聽那客人是什麼來路。
打聽到之後,他頭腦發昏,還非要跑來驗證。
結果……
柏軫搖著頭,轉身離去。
其實,是不是她倆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連自己到底是喜歡兩個姑娘當中的哪一個都還分不清。
他想將這令他心煩意亂的事拋開。
我是來城裡找住持的。
柏軫使勁甩了甩頭,拋開小姑娘。
也不知怎麼回事,住持道長最近總是外出,這次更是數日不歸。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而管生今日就要下葬,不能再等。
柏軫已去過住持在酆城的好友洪昇家。但那水清先生近日也沒在家。
他還去過香堂,米店,甚至去了趟牲口市場。這些地方的人也統統說沒見過道長駕臨。
平日裡這些採辦事務,住持並不會親自過手,但偶爾也會找商家瞭解情況,以便對觀裡日常用度做到心裡有數。有時候,他甚至連見習道士各種所需的準備情況都會關心。
這不,再過兩月,觀裡又將有幾名年輕弟子將接受晉升考核。
這也意味著又將有人喜氣洋洋掛上佩劍。
佩劍?
柏軫轉身折往西市街方向。
經過熙熙攘攘的榕樹廣場時,不遠處一個身影閃過,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個嬌小靈巧又婀娜多姿的身影,披著豆沙色斗篷,兜帽拉起,罩住了頭。
就在柏軫注意到她時,那姑娘的視線剛好也朝這邊看了過來。
不。
先前若是認錯了人,那麼這次呢?
回頭一瞥之後,那個身影很快消失在桂香街狹窄的弄口。
柏軫感覺自己彷彿被什麼東西牽引著,想也不想便朝那背影追了過去。
桂香街是條鋪著青石板的小街,民宅全都建在道路一側,另一側則是名曰桂溪的小河。
小河徑直向東,蜿蜒穿出酆城,注入棘江。
這條街上行人稀少。與熱鬧的榕樹廣場漸行漸遠,街上便變得更加幽靜。
柏軫追著那背影越走越遠。
他一定要弄清楚,對方到底是不是小狸。
亦或是縋雲。
哦不,這根本不是我想要弄清楚的。
柏軫忽然鼓起了勇氣。
其實我只是想對她說句話。因為她們馬上就要離開酆城,去往盛都了。
再不說,只怕再也沒機會開口。
柏軫踏上石板被磨得光滑異常的明月橋,就像踏上古老的歲月和無盡的滄桑。
過了橋,街道便開始隨著河流的方向七彎八拐。
這一段街道民宅愈加稀少。河道則換至道路另一側,漸漸變寬。
小狸——或是縋雲仍在前方匆匆而行,跟柏軫始終保持著一袋煙的距離。
柏軫加快腳步。
拐了個彎,忽見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榕樹幾乎佔去半邊路面。
然而已近在咫尺的身影卻不見了。
柏軫站在樹下左顧右盼。
不,不可能跑那麼快。他想。
忽然,他聽見頭頂傳來什麼動靜。
他仰頭看去。
一個模樣乖巧的女子蹲在樹杈上,一手捏著青棗,正笑眯眯俯視著他。
柏軫目瞪口呆,一時無語。
他張開嘴,正準備打聲招呼,姑娘卻朝他丟了枚棗子下來。
青棗不偏不倚,剛好掉進柏軫嘴裡。
“喂……”
他被那東西嗆到,瞬間說不出話來,不由往後連退幾步。
因為窒息,他的身子弓成了蝦米。
當柏軫拼盡全力吐出那枚青棗,腳下踩空,失去重心,竟“咕咚”掉進水裡。
“喂,你……”
他將頭探出水面,剛想開口,又一枚青棗飛入口中。
這枚青棗來得飛快,而且極準,端端打進柏軫嗓子眼裡。
他感覺像是一隻有力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柏軫手腳並用,拼命掙扎,卻什麼也抓不住。
我不會游泳啊。
猛然間,死亡的恐懼向他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