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梢笑得咯咯的往後躲,兩個人鬧作一團,卻發現南瑾瑜臉上掛著極淡的笑意,似乎在出神。
“姑娘可是在想姓董那個秀才如何了?”
青衣停了動作,心下有些悵然。
姑娘是如何回燕京的事兒她先前從夜白那兒聽了個大概,被青梅竹馬的閨蜜出賣替嫁,又被渣男害命轉賣一事,任誰心裡都受不了。
“嗯。”
南瑾瑜還在出神,壓根兒沒聽見她說的什麼,隨口應了一聲。
綠梢眨了眨眼,想起今日她遞碎銀角子時護院的神色,便道:“奴婢按小姐的吩咐,讓他們照規矩自個兒看著辦,人命是出不了的,小姐大可放心。”
“……”
南瑾瑜這下才回神,聽到了她的後半句話,顯然有些震驚。
她本意是讓人教訓下那個人渣,沒想到這小丫頭下手這麼幹脆利落的麼?留條命的意思是不是,董渣男有可能缺胳膊少腿的呢?
為什麼光是想想,她就覺得挺開心的呢!
“幹得漂亮!”
青衣微微點頭,這丫頭做事的風格越來越乾脆利落了,不愧是小姐看上的人。
南瑾瑜忽然想到百花宴那個身影勾了下唇角,衝青衣招招手,道:“青衣,你去替我辦件事。”
青衣湊到面前,南瑾瑜低聲吩咐完,轉頭闔上了眼。
趁這會兒睡個黃昏覺,萬一半夜裡又被那妖孽拉去練功她也有體力應付,卻不想,這一覺直接安穩的睡到了第二日天明。
巳時。
南瑾瑜剛打坐完,整個人看上去神清氣爽。
“大姑娘,夫人差老奴過來請您到前院去,沈府遞了拜帖來,請姑娘過去做客呢。”
章嬤嬤領著丫鬟婆子過來,頗有她不應就要明著搶人的架勢。
“嗯,青衣,咱們走吧。”
南瑾瑜點點頭,身後的青衣便拎著許多個包裝精緻的盒子跟了出去。
“大姑娘這是……”
章嬤嬤猶豫的瞥了眼南瑾瑜手中的木質盒子,心底對她嗤之以鼻。
果然是個小地方長大的眼皮子這般淺薄,沈家給了幾分顏色她便以為人家看上了她這個人,就算是江陽郡王那般名聲也不顧及的想要立刻嫁過去麼?
“做客的拜禮啊。”
南瑾瑜挑了下眉,不管章嬤嬤一干人狐疑的神色,率先往前院去了。
沈家這般想娶她過門,定不會是因為江陽郡王那個變態看她順眼幾分,想來這背後還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辛,沈家縱然是龍潭虎穴,她都想去會上一會。
況且,朱氏這麼精心設計她的婚事,自己再怎麼躲也是避無可避的,不若給她些機會好讓她明著來!
說到底,她到現在也很好奇,究竟是誰將她賣給了董家作嫁,究竟是誰寫了那封家書,究竟是誰與董家背後的勢力勾結,想將她送與權貴……
一行人還未出後花園,便見迎面來了位嬌俏的娘子,看樣子著實眼生。
“妾身見過大小姐!大小姐金安。”
嬌俏的娘子遠遠的行了一禮,看南瑾瑜的眼神帶著笑,卻只是遠遠的立著,沒有要靠近的意思。
“唔,姨娘免禮,趕時間啊,改日再聊。”
南瑾瑜微微眯眼,卻來不及仔細打量那位姨娘的模樣,心裡有些犯嘀咕。
這南國公府上自稱妾身並且她還沒見過的,便只剩下一位三姨娘了,聽綠梢丫頭提起過這個深居簡出的三姨娘,說是為人低調不惹是非,這麼多年不爭不搶安分守己,再加上並無所出,是以被國公府上下幾乎淡忘了。
沒想到,今日竟然這般巧在這兒遇見了!
“妾身恭送大小姐!”
三姨娘也沒有栽繼續搭話的意思,遠遠的行了禮,轉身走了。
到了前院,便見朱氏立在金絲楠木馬車旁,熱絡的向南瑾瑜招手。
“瑾瑜丫頭來了,上車吧。”
“嗯。”
南瑾瑜跟著朱氏上了馬車,面色如常坐在車尾,與朱氏幾乎形成了個巨大的斜對角。
“瑾瑜丫頭這是在記恨我呢?恨我前幾日沒為你開口辯駁麼?”
朱氏柔柔弱弱的抬起手,拿帕角子拭了下眼角。
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竟然沒有半分先前蠻不講理耍無賴的模樣,教南瑾瑜刮目相看。
畢竟,她的兩個女兒一個個都那麼極品,想來這個當孃的段數也不會太低,沒想到她演技竟能這般收放自如,臉皮著實厚的可以啊!
“國公夫人多慮了,瑾瑜哪敢不識好歹記恨夫人,國公爺那個時辰回府,想必也是夫人提前知曉的,這般算無遺策著實令人欽佩。”
南瑾瑜彎了下唇角,從善如流道。
南家的逼嫁家書無論與朱氏有無關係,昨日她讓綠梢給護院打人的事情,朱氏想必已經知道了,既然她這個身價暴漲的籌碼如今已然不能和半月前同日而語,想必朱氏也會出手解決下她朱家的遠親吧?
就是不知道,倘若朱氏出手了,那背後之人會不會惱羞成怒呢?
“但願如此。”
朱氏聞言臉瞬間黑了,果然是隻養不熟的白眼兒狼,和她那個胞弟一般只會給她心裡添堵。
兩看生厭,一路無話。
馬車繞過鬧市區,一路向北邊到了沈府。
南瑾瑜下馬車時微微發愣,先前蕭琛那個宅院的位置,似乎離沈府的西邊很近啊!
“國公夫人,南姑娘,有請!”
沈家出來迎門的是大管家,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不用想便知道沈府的待遇十分不錯。
“有勞。”
章嬤嬤上前打點,將伴手禮交給了管家,似有似無的瞥了青衣一眼,像是在等南瑾瑜出醜。
伴手禮說的好聽些便是打賞下人的東西,尋常的拜謁皆無需什麼伴手禮,想來是朱氏故意給她難堪,才準備了這般顯眼的賞賜。
“國公夫人客氣了。”
管家立刻接了禮物,笑臉打量了下南瑾瑜身上不怎麼合身的淮南錦成衣,面色不變道:“夫人裡面請。”
南瑾瑜權當沒看見管家眼底的鄙夷模樣,跟著朱氏往前廳走。
“南姑娘這邊請。”
管家忽然攔住南瑾瑜的去路,將人堵在了偏院的小門前,面上雖然帶著笑意,卻怎麼看也不像善茬。
“嗯?”
南瑾瑜挑眉,卻見朱氏如沒聽見般徑直走進了前廳,態度一如既往的迷。
“啊,南姑娘別誤會,是郡主請您去她院中做客,小人只是傳達郡主的意思。”
管家皮笑肉不笑道,看南瑾瑜的眼神,彷彿再看一個死人。
沈府進來過許多貌美如花的女子,最後皆活不長久,旁人不知江陽郡王何許人,他們這些老人又怎會不知?
一個被家族聯姻犧牲的棋子,左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花瓶罷了……
“噢,原來是郡主傳喚。”
南瑾瑜轉身跟過去,一點兒也不擔心會出什麼事兒。
朱氏再如何蠢,還不至於蠢到將她明目張膽弄死的地步,況且南陽郡主在這府上,誰也囂張不過她吧。
青衣亦步亦趨跟著,跟到天香園門外時,被人攔住了。
“郡主只請了南姑娘一人。”
說話的是先前打過照面的小丫鬟玉釵,將狗仗人勢發揮到了極致。
“奴婢在這兒候著姑娘。”
青衣將東西遞過去,便站到了一旁,既然是南陽郡主相邀,想必也不會出什麼事兒。
南瑾瑜“嗯”了一聲,跟著玉釵往裡走。
天香園景緻怡人,亭臺樓閣彷彿身處江南水鄉,只是這院落浮華裝飾的風格與南陽郡主本人實在是相去甚遠……
似乎更像江陽郡王那個騷包!
“啪!啪!啪!”
三聲脆響過後,身後的玉釵忽然不見了。
嗆鼻的香味迎風而來,雖沒有之前的滿頭珠玉釵環,但是這動靜這風格這閃瞎人眼的彩色袍子,不是江陽郡王又是何人?
“郡王這般喜歡作弄人,很好玩麼?”
南瑾瑜彎了下唇角,眯著眼看半米外的人。
剛才身後發出的脆響聲是骨骼收縮之後放開的聲音,她乍一看到玉釵那個丫頭的時候覺得有些奇怪,現在終於知道哪裡奇怪了。
縱使他鎖骨術練得再怎麼出神入化,男子的身形終究是縮不了那麼小的,玉釵哪裡都像,但正是因為太像了,是以給人一種假的感覺。
“不好玩!”
江陽郡王搖頭,似乎對南瑾瑜這般鎮定的反應沒甚興趣。
幾日前在宮裡初見她時那副樣子,才適合她這黑心小白兔的模樣,如今看起來,倒是像個狼外婆了,尤其是那雙漂亮眸子透出來的不屑,和蕭琛那個妖孽簡直如出一轍!
“如此,臣女便告辭了。”
南瑾瑜轉身朝院外走,不用浪費腦細胞,她也知道這兒應該是江陽郡王的院子,而非南陽郡主的院子。
雖說她挺想探聽些有用的東西,但是畢竟小命重要,和變態呆久了,心理容易出問題的!
“哎哎哎……”
香風拂面而過,彩色袍子幾乎撲向南瑾瑜,擋住了她的去路。
想到那日在太淵宮裡險些這變態字字珠璣要殺她的話,南瑾瑜的心裡便燒起來一股無名火,炙熱滾燙的真氣順著她的奇經八脈流竄,直接匯聚在掌心朝著面前人的面門毫不猶豫的拍了出去。
“咦?”
彩色袍子猛地向後一蕩,懸浮在半空般,見鬼似的盯著南瑾瑜,仔細一看,那張脂粉過重的臉上有幾分驚懼,彷彿被嚇到了。
“郡王這是要殺臣女麼?臣女好怕的!”
南瑾瑜拍了拍胸口字正腔圓道,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的播音笑。
對付變態的辦法就是用武力值碾壓他,雖說她不確定能不能打得過這貨,但是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呢?
若是打得過,將這變態暴揍一頓出口氣也算是賺了,若是打不過……那是否惹怒一個變態似乎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真是隻小狐狸呀……”
江陽郡王磨牙道,惡狠狠的看著南瑾瑜笑靨如花的臉,半晌,嘆了口氣。
算了!凡是那妖孽的東西旁人都不敢沾染,他倒是有機會沾染幾分,可惜沒把握時機。
不想這小狐狸竟是塊天生習武的好料子,短短几日便打通了奇經八脈居然三花聚頂開了蒙,這般若是再繼續動手,只會損了他好不容易修煉至化境的易容術修為,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怕就是他吧?
“郡王過獎了,臣女擔不起呢!”
南瑾瑜彎了下唇角,不慌不忙的瞥了一眼他已經裂了大半的外裳,心底著實有些驚喜。
之前蕭琛只說她走了狗屎運,不想原來她這白撿來的修為竟然這般厲害……
“嗯哼!本郡王真是後悔呀後悔呀!”
重彩的眸子睨了一眼南瑾瑜,嘆息的聲音帶了幾分戲腔,竟讓人覺得有幾分淒涼感。
“郡王在後悔什麼?是太淵宮裡沒抓住機會殺了我呢?還是不該答應秦王殿下確保我的小命?”
南瑾瑜問得懶散,甚至有些想笑。
這般善於掩飾自己內心的一個人,究竟有多少秘密她忽然不想知道了,畢竟西北三十萬邊軍換她小命的事兒估計已經傳遍了他們的圈子,縱使他再混球,也不想為了自己和秦王對上。
“唔……都不是。”
江陽郡王笑得妖豔,一副我偏偏不告訴你的神色,讓人有氣發不出。
“哦,不說算了,既如此臣女也沒什麼好與郡王說的了,就此別過。”
南瑾瑜微微挑了下眉,打了個哈欠轉身便打算離開。
“等等!”
厚重的香風一陣撲簌簌後緩緩落地,嗆得南瑾瑜險些暈死過去。
“郡王還有何吩咐?”
南瑾瑜蹙眉,心底的小火苗蹭的又竄起來了。
“你去與蕭琛說說,你嫁到我浮上來,我保你一生無虞,如何?”
江陽郡王撥開她準備蓄力的手,輕飄飄拂去了落在她肩頭的落葉,語氣竟是難得的認真與懇切。
“嘖!”
南瑾瑜強忍住爆粗的衝動,笑得咬牙切齒。
“郡王怕是搞錯了什麼,臣女嫁與誰何時嫁還輪不到秦王殿下發話,郡王若是心儀他,不若自個兒去說說看呢?說不好秦王殿下被郡王的真心打動,便從了你?”
“……”
江陽郡王反應過來自己那般態度認真的告白竟被人奚落成了斷袖,頓時老臉一紅,隨即便藏在了那厚重的脂粉下,化作了隨風的笑話。
“難不成你真想嫁與他?他若有朝一日拿你入藥你也敢嫁麼?”
“這些小事便不勞郡王費心了,臣女自個兒都做不了主的事兒,憑什麼替別人做主呢?”
南瑾瑜收斂了真氣,頭一次感受到揚眉吐氣的感覺。
“嘖!幾日不見,郡王又似乎又欠收拾了呢!”
淡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正在說話的兩人齊齊轉過臉,驚訝的看向院門口立著的人。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江陽郡王摸了摸鼻子,妖嬈的臉上竟然浮現出幾分可疑的紅暈,彷彿被人戳穿的少女見到了情郎。
“呃……”
南瑾瑜瞪大了眼,默默往旁邊挪了幾步,確保自己沒擋住這兩人熱烈交流的眼神,才眼觀鼻鼻關心的立在一旁,等人認領拎走。
“這兒什麼地方,是你能隨便跑的麼?”
銀色身影瞬間靠近,險些撞到南瑾瑜的鼻子,嚇得她尖叫出聲。
“咳!那個……”
江陽郡王試圖將兩人分開些,開口便被人冷冰冰回絕了。
“你閉嘴,你的賬日後一併算。”
蕭琛微微側顏,勾起唇角道:“擔心有朝一日本王會拿她入藥麼?郡王知道的還挺多!”
“那個……”
南瑾瑜條件反射想開口解釋,卻在開口的一瞬間後悔了。
她為什麼要跟他解釋?有什麼可心虛的?
他們不過是大腿與小透明的關係,藥引子和病人的關係,更不濟些他暫時也只是名義上的假未婚夫,還是沒有公之於眾的那種。
“下蠱之人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你就沒想過要徹底解毒麼?又或者你想試試另一種法子?”
江陽郡王已經恢復了之前的春風滿面,妖豔的臉上蒙上了神秘的笑容。
“死了?蠱是誰下的?”
南瑾瑜蹙眉,這個重磅訊息正可謂十分重要,只是看蕭琛那妖孽的模樣……
他似乎是知道的麼?
下蠱之人死了,那麼如何下的蠱如何解便成了謎,所以江陽郡王所言也沒錯,蕭琛養著她終究還是要拿來想入藥的!
“江陽!我看你真是活膩歪了!”
銀色衣袖一掃,細密的冰針陣如一陣寒風颳過,直逼江陽郡王的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