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老太太淡然道,彷彿根本沒打算與誰商量,便把這事兒定下了。
“決計不行!”
朱氏拉下臉來,臉色已經不似之前那般閒適。
折騰了這麼些年好不容易才分的家,居然隨便找個藉口便要想回到從前,這世上哪有這般好佔的便宜事兒?
“不行?朱氏,你還把我這個老太太放眼裡麼?”
南老夫人冷笑,哪怕只是拿身份壓她,御賜的一品誥命夫人也比朱氏這個沒什麼品級的來的管用。
“行不行國公爺都已經點頭了,咱們今日不過是來走個過場,日後還是一家人,二嫂何必弄的這般生分呢!”
說話的是南家三房正妻殷氏,皮笑肉不笑的臉上長了一雙倒三角眼,精明的模樣看著便不是個好相與的。
南瑾瑜走到正廳門外,聽到的恰好便是取消分家的事兒,本想站著再聽上一會兒,被人賣了。
“夫人,大姑娘來了!”
章嬤嬤沒有半點兒拿人手短的意識,徑直走進正廳,打斷了裡頭的爭辯。
南瑾瑜不緊不慢走進去,施施然行了個禮。
“瑾瑜見過老夫人、各位長輩,萬福!”
今日這場面,比她回府的時候大了不知多少倍呢!
“大姑娘怎的叫得這般生分,該隨著錦繡她們叫祖母才是呢!”
殷氏捂著嘴輕笑,一雙吊梢眼看起來格外刻薄,半點兒也沒將南瑾瑜當做國公府的嫡長女看待。
南家這一代子嗣緣薄,嫡出庶出皆算上,每一房都只有一兩個兒子,國公府更是隻有南瑾宸一個兒子,南家的女兒多得數不清,縱使是嫡女也沒有多金貴,況且她還只是個沒娘疼的嫡女。
“大姐姐這是頭一次見祖母,有些生分也是正常,日後熟悉了便好,是吧大姐姐?”
南錦瑟笑盈盈道,走過去拉住南瑾瑜的手,熱絡得讓人直蹙眉。
“老太太想拿國公府的銀錢替主家修繕房屋,真真是心偏到燕郊去了,不過好在母親拿了南瑾瑜作伐,只要不動國公府的庫房,花多少銀子她們哪裡管得著呢?”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當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錦瑟妹妹說的對。”南瑾瑜勾了下唇角,跟著南錦瑟走到她座前,眼觀鼻鼻觀心的立著。
南家主家著火被燒了房子,若只是等待房屋修繕,那大可不必這般,借住幾個月便能建好房搬回去,這般興師動眾只怕還是為了取消分家一事……
“既然人到齊了,老三家的,你來說說今兒的事兒。”
南老夫人冷哼一聲,自然也沒將南瑾瑜一個孤女放在眼裡,甚至不屑於和她搭話,一心只想著如何宣告她的權利。
“是,母親。”
殷氏福了福身子,上前幾步準備當傳話筒。
“昨兒夜裡一場天災,將主家的老房子燒掉了大半,老夫人半宿沒睡,思慮再三決定取消分家,大房與三房並回南國公府,日後的吃穿用度還如從前般並在中饋裡出,房產田地商鋪的收益也全部上交至中饋,此事國公爺已經應允了,既然二嫂身子也不爽利,交給母親大夥兒心裡都放心。”
“大房沒意見,一切聽由母親安排。”
坐在上首的大夫人連氏抬了抬眼,手中的佛珠一動不動捏著,沒有半點要參與的意思。
朱氏的臉上像吃了蒼蠅般難受,卻隱忍不發,畢竟這事兒若是國公爺答應了,她這裡也沒有反悔的餘地,只是這中饋之權決計不能交給老太太!
“老夫人年事已高,有些年頭沒掌中饋了,國公府這些年經營不易,怕是養不起這許多人!不若各房按定額上繳中饋,吃穿用度皆按照上繳銀錢分發,這般既不會虧了誰,又無需再合併各房家產,以免日後糾紛,大家看如何?”
“二嫂,你這般做想將我們大房與三房置於何地?是怕咱們佔了國公府的好處麼?”
殷氏一雙倒三角眼眯著,話說的難聽又露骨,沒給朱氏留半點兒顏面。
“這法子倒是可行,不過若是這般任由朱氏一人來做也不能服眾,中饋便由連氏與你們二人同管,其餘的各房分配各房的用度,這般我老太太倒是樂得清閒。”
南老夫人早知道朱氏不可能放權,所以想好了這招等著她。
“不……”
“祖母說的極是,這般中饋的花銷用度便是公開的,再也無人拿這事兒嚼什麼舌根了,您說是吧二伯母?”
一個身穿繡花夏裳的女子插嘴道,孔雀似的昂著頭,立在老太太身邊。
“錦繡,沒規矩!大人說話孩子插什麼嘴?”
殷氏嗔怪,面上卻沒有半分責怪女兒的意思。
“哦……”
南錦繡噘嘴,掃過安靜站著的南瑾瑜,翻了個白眼。
不過是南家一介孤女,憑什麼就能得了秦王殿下與永寧侯世子的青眼?
聽聞那兩位都往她那兒送了許多稀罕的值錢東西,祖母說了等從她那兒拿過來便讓自己挑上幾件好的玩兒!
“既然老夫人都這般說了,我再說什麼反倒顯得國公府小氣似的,便這麼辦吧,不過這主家的房子如何修繕一事……還是您親口交代吧。”
朱氏皮笑肉不笑道,眼尾餘光不經意掃了下南瑾瑜。
前幾日南瑾瑜在百花宴上吃過朱氏的虧,是以現在便事不關己的靜靜看著,任由她們怎麼作妖,只要與她無關,她都打算裝死到底!
“嗯,”南老夫人微微抬了下眼瞼,道:“主家修繕事不宜遲,這般多的人擠在國公府中長久也不舒坦,理應儘快修繕完再搬回去,聽聞前些日子秦王府贈與國公府一些銀錢,可有此事?”
“回老夫人的話,確有此事,不過數目究竟有多少,連夫人也不得而知,秦王府的人直接送到了清風苑中。”
二姨娘諂媚道,彷彿已經忘了昨日在南瑾瑜處受了什麼教訓,依舊一心向著朱氏。
“清風苑?凡是府上人情來往贈與銀錢皆該登冊入庫房,若是尋常的首飾穿戴的小玩意兒,倒也不必上繳,但如銀錢這般要緊的怎麼就擱在清風苑了?”
南老夫人掃了南瑾瑜一眼,見她沒有半點慌張,面色紋絲不動,心底忍不住犯嘀咕。
早些年聽聞這丫頭是個老實木訥的性子,之前那事沒成,回來反倒得了秦王殿下青眼,聽聞江陽郡王與永寧侯世子為了她大打出手,真真如她那個娘一般天生便是個紅顏禍水的命!
“秦王府與南府若是有人情往來,那送來的銀錢自然是交給國公夫人才是,不知老夫人口中說的送到清風苑的……是何銀錢?”
南瑾瑜心中冷笑,險些被他們理所應該的無恥給逗樂了。
說來說去,今日這興師動眾的場面竟然是為了打她私房錢的主意?拿她的私房錢給南家主家修繕房屋,這不要臉的法子只怕又是朱氏想出來的吧?
南瑾瑜素白的小臉上帶著十足的天真,險些讓有些人如意算盤打得嘩嘩響的人忍不住笑出來。
“大姑娘這話是在跟老夫人裝糊塗呢?也是,秦王府這白花花的銀子送到了手上,自然不知輕重捨不得拿出來,但是這兩府的交情往來又怎麼可能放在你一個小丫頭手裡?傳出去也不怕毀了名聲!”
南三夫人殷氏扯著一雙倒三角眼,尖細的聲音直白得令眾人的皮面都有些掛不住。
秦王府與永寧侯府既然差人直接將東西送到了清風苑,那便不是所謂的府上的往來交情,但是聽聞送了許多箱子,真真切切是個令人眼紅的數目,因此就算覺得臉上掛不住,也無人吱聲……
“三夫人的意思是說……秦王府前幾日送來的那些物事麼?方才老夫人不是說了,尋常穿戴的首飾自個兒留著玩玩便是了,只有銀錢需要上繳入府庫麼?秦王府送的確實沒有銀錢啊!”
南瑾瑜面不改色道,先前她還很迷蕭琛這直接送珠玉的騷操作,現在總算明白了他的用意,果真薑還是老的辣!
“謊話連篇!不是說送了許多值錢東西麼?怎麼從你口中說出來就變成了不值錢的小物件了?依我看啊,讓寧嬤嬤直接領了人去清風苑,將東西統統搬出來,大夥兒一看便知!”
不等殷氏再開口,南錦繡已經等不及嗆聲了。
這南瑾瑜分明就是在裝蒜,不想拿出那些個好東西給主家修繕房屋,還找藉口說什麼沒送銀錢,分明就是哄鬼呢!
“嗤!”
南錦汐沒忍住笑出聲,主家這副做派著實令人大開眼界,不要臉竟也能到這般地步麼?
“南錦汐,你笑什麼?我說的有何不對?”
南錦繡衝她翻了個白眼,高傲的孔雀臉上透出幾分厲色來。
二房不過是掛了國公府的名頭,因而一個庶女都敢這般瞧不起她,她三房缺的不就是個官職?等秋試哥哥考中,看他們二房還得意什麼!
“沒什麼,錦繡表姐請繼續。”
南錦汐立刻斂目垂首,一臉正色道。
主家顯然是歷來佔便宜慣了,只是今非昔比,瑾瑜姐姐又豈是那種任人欺負的軟柿子?
“哼!你一個庶女就別在這兒指手畫腳了,沒得傳出去被人笑話。主家遭此劫難,互幫互助不過是理所應當的事兒,就算是國公爺在這兒,想必也是二話不說便答應了此事的。”
殷氏替南錦繡圓場,話裡話外不忘貶低南錦汐的身份。
“好一個遭人笑話!說的好聽些是互幫互助,說得難聽些便是打家劫舍了!”
門外有聲音傳來,翩翩少年笑著進來,說出來的話卻如刀刃般扎人。
南瑾瑜聞聲勾了下唇角,視線落在南瑾宸身上,接話道:“打家劫舍靠的是武器,這趁火打劫卻只需兩張利嘴。”
“你說什麼?什麼趁火打劫?誰趁火打劫了?南瑾瑜,你今兒要是不把話說清楚,就別想出這個門!別以為你是個嫡出的便能為所欲為,我告訴你這南家從來都不是你們二房說了算的,你一介沒人疼的孤女……”
南錦繡如同被人踩了尾巴般,瞬間暴跳如雷竄到南瑾瑜面前,指尖險些戳到她額頭上。
“錦繡!”
看見南瑾宸身後跟進來的人,殷氏的臉色變了幾變,想阻止女兒卻已經來不及,只能衝上前捂住她的嘴,打斷她後面不堪入耳的話。
“因我是一介沒人疼的孤女,便由著你三房欺負到頭上來,也只能忍氣吞聲任人宰割,是麼?秦王府贈與的東西,皆是尋常首飾簪花與珠玉,祖母方才也說了,這些東西是無需入庫的,倘若因此便礙了有些人的眼,只怕是紅眼病需要請大夫上些藥才是!”
南瑾瑜微微挑了下眉,對於朱氏的袖手旁觀絲毫沒有以外,畢竟這禍水就是她引到自己頭上來的!
不過既然人家當她是個軟柿子想捏上一捏,那她就自然不能讓他們好過……
“如此病入膏肓,上藥大概也治不了她們的根本,畢竟心黑了,眼睛好不好使的,也沒什麼要緊了。”
南瑾宸笑道,人已經到了南瑾瑜身邊。
前幾日百花宴上,瑾瑜為了錦汐險些遭人算計,如今麻煩纏身婚事也一再耽擱,皆是因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他雖不知其中原委,但也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況且,這個長姐他看著順眼,比南琯琯那個蛇蠍心腸的歹毒的玩意兒好上千百倍!
“你這個……”
南錦繡面目猙獰便想上前撕扯南瑾瑜,被坐在上首的南老夫人打斷,“夠了!還嫌不夠丟人麼?都給我閉嘴!”
前廳中有瞬間的安靜,眾人這才發現南國公早已經立在前廳門口,面色鐵青地看著三房一干人作妖。
“母親這是怎麼了,為何發這般大的火呢?”
南國公若無其事走進來,臉色已經恢復了常色,彷彿沒聽見方才那些誅心的話。
“國公爺來得正好,分家取消一事,方才已經知會過朱氏了,日後三家並作一家,殷氏與連氏協助朱氏一同掌管中饋也都是她們自個兒定的,如今便只剩下主家房屋修繕這一件事情了。”
南老夫人眼風不動,絳紫色的夏裳下是一顆嚴厲冷硬的心,看南瑾瑜和南瑾宸的神色也深了幾分。
果然是雙生連心麼,就算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也依然這般護著,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東西……
“中饋之事由母親做主便是,內宅之事母親只需與朱氏協商便可,至於這主家修繕一事,我今日與兄長商量過幾句,屬意於三家各擔一部分銀錢,共同修繕主宅自是應當,不知方才三房在為何事爭吵?”
南國公瞥了一眼殷氏,眸光帶著幾分冷意。
就算是國公府一個不受寵的嫡女,也不是可以任由他三房隨便拿捏的!
秦王府送來的東西,朱氏都沒敢動,他們三房竟然貪財到想染指?真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回父親的話,三房想拿大姐姐小庫房裡的首飾簪花典當成銀錢修繕主宅,大姐姐說了沒有銀錢她們便要帶人去搶!”
南錦汐笑嘻嘻接話,一點也沒把朱氏警告的眼神放在心上。
左不過便是被人拿捏以各種理由剋扣吃穿用度,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如今還會怕她麼?
“你瞎說什麼?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南錦繡本就十分尷尬,聞言直接抬手朝南錦汐扇了過去。
她的手剛到半空便被人捏住,骨骼發出咔咔聲,想收收不回來想放甩不開,半分也不能動彈。
“教養是個好東西,可惜你沒有。”
南瑾瑜勾著唇角,捏著南錦繡手腕的指尖微微用力,便看到對方慘白的臉漲成青紫色,悽慘的嚎叫聲接踵而至。
“啊!你個殺千刀的竟然敢對我動手?你放手!放手!不然我殺了你!”
南錦繡哭喪著臉痛罵,高傲如孔雀的嘴臉此刻越發像一隻聒噪的鳥,只是尋常鳥叫悅耳動聽,她的叫聲如同被刀割的豬。
“國公府的人隨便你南錦繡便打殺得了麼?我這身份縱使再不濟,也是你嫡親的堂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得到了滿意的效果,南瑾瑜收了真氣鬆手,外人看來便只是她阻止了南錦繡打南錦汐,並沒發覺其中有何異樣。
“錦繡!你太放肆了!”
南老夫人怒目瞪了一眼殷氏,讓人拿捏了錯處,這到嘴邊的鴨子便飛了!
平日裡乖巧聽話的錦繡丫頭如今怎的變得這般放肆?還是說這孩子被殷氏寵壞了,是以分不清個輕重緩急?
“祖母,孫女被人欺負了,嗚嗚嗚……”
南錦繡逃一般退到殷氏身邊,惡狠狠的哭腔沒有半點惹人同情,反而讓人覺得她在作戲,畢竟南瑾瑜生的柔柔弱弱的模樣,輕輕那麼一捏也不可能痛得到哪兒去。
“沒規矩!噤聲!”
殷氏得了老夫人的眼神,就算不忍心也只能出口呵斥,一把將南錦繡扯到自己身後,就差使了人掏塊帕子堵了她的嘴送回院子去了。
南瑾瑜眼觀鼻鼻觀心的立著,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方才她從南錦繡哪裡聽到點兒東西,著實有意思得緊呢!
“這事兒還是交由母親定奪吧,雖說我與大哥商量過了,不過三房這般霸道行事,只怕是……”
南國公面露難色,心底早已對三房生了嫌隙。
本是一家人他本不在意這些個小事,但是如今看來,母親偏袒三房至此,連帶著國公府的孩子都受人欺壓,當面尚且如此,背地裡不知被人踩到何等地步?
“罷了!便按照你與老大所言三家各出一部分銀錢修繕房屋,至於瑾瑜丫頭的私房,便自己個兒留著當陪嫁便是,免得傳出去說我們堂堂燕京大族覬覦一個小丫頭的東西……”
南老夫人早已失了耐心,神色懨懨道。
是她錯估了朱氏的用心,也高看了殷氏母女的本事,更加小瞧了這個南瑾瑜!
朱氏把南瑾瑜這個燙手山芋扔給她,明裡暗裡皆沒安什麼好心,不過始終是個沒出閣的小丫頭,找個人家打發出去便是了,日後眼不見心不煩!
“是,瑾瑜多謝祖母心慈。”
南瑾瑜施施然行了禮,絲毫沒在意什麼當嫁妝的話。
畢竟她嫁人的事兒八字還沒有一撇呢,現在跟她們掰扯什麼嫁妝事兒還為時過早。
“如此,事情便這般定了吧。”
南國公滿意的笑了,似乎對南瑾瑜這般得體大方很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