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時候是極其容易被感動的動物。
平日裡疏離淡漠的人,忽然會替別人著想了,南瑾瑜有點受寵若驚。
“沒事,反正我這會兒也睡不著了,不若多做些正好當早膳,吃飽了再睡。”
南瑾瑜擺手,前世當住院醫的時候哪有兒時間睡覺啊,急診人手也經常不足,黑白顛倒是常事。
“唔,那我去瞧瞧你做的什麼。”
蕭琛不再堅持,起身跟著她去了小廚房。
昨兒早上江陽那股子得意勁兒是因為什麼他總算是知道了,當年他們都以為她死了,是以沒再追究那些陳年舊事,只是現如今這人沒死……
“好。”
南瑾瑜揉了揉眼睛,洗手幹活。
她迅速切了橙子檸檬和金桔,將汁兒和果肉擠在琉璃杯中,鮮活的色澤和清香瞬間竄進鼻尖,讓炎熱的夏日稍微涼快了些。
“這般吃法倒是新鮮。”
蕭琛睨著桌上透明透亮的琉璃杯,燕京的貴女皆將這琉璃杯當做擺件兒賞玩,唯獨這隻小狐狸拿來裝吃食,若要說奢侈倒也談不上,只不過比尋常的食物看著養眼得多。
“這個簡單,改日我讓綠梢教教夜白,你也能時常吃上。”
南瑾瑜認真道,手中的活兒卻沒停,已經開始和麵了。
“那倒不必,說起吃食來,前些日子我遣人去尋了些番椒的種子,準備種在花園裡,你需要些什麼藥材也可以一併列出來。”
蕭琛見她對做菜十分上心,忽然想到了這麼件事兒。
“哦,藥材倒是不必,可以種些西域番商帶來的香料,做菜都是極好的。”
南瑾瑜彎了下唇角,比如孜然什麼的,那可都是好東西呀!
“嗯,好。”
蕭琛失笑,杵著下巴看她將麵皮揉勻分成小塊兒,再一一按扁擀成薄皮,不由得有些失望,“這是要包餃子麼?”
“嗯,算是吧。”
南瑾瑜頷首,她前幾日在花園裡溜達,摘了幾粒成熟的辣椒回來,反正這東西熟透了不摘,過幾日一下雨便都落進了土中,著實是浪費。
“那還有旁的東西是這般做的?”
蕭琛有些無奈,以為她準備隨便唬弄下自己。
燕京居北,氣候較乾燥,臨近的一些縣裡喜食酸,醋下餃子說來也是較開胃的法子,只是他算不得多愛。
不過既然這小狐狸大半夜的做了,他也只能好哈吃了,免得這丫頭生氣下回不願意再做。
“對呀!這麵皮要擀得比餃子皮兒薄很多,但是和麵的時候要掌握好力道,否則太薄一煮就破了。”
南瑾瑜也不賣關子,將擀好的麵皮給他看了看才放回去,沒一會兒,便將兩人份的混沌皮兒做好了。
“似乎是這麼個理兒。”
蕭琛點點頭,疑惑的臉上盯著她素白的手,只見她動作靈活的將餡兒包進去,形狀模樣的確與餃子不同,好奇道:“這東西叫什麼?”
“抄手。”
南瑾瑜不再說話,抿著唇將剩下的抄手都包完,全部下鍋煮了,才開始做調料。
“你拿這般多的藤椒,莫不是這抄手是麻的?”
蕭琛看了一眼平日裡不太被人們接受的新鮮藤椒,忽然覺得這叫做抄手的東西未必會好吃。
“是,好不好吃要嚐了才知道呀!”
南瑾瑜彎了下唇角,假裝沒看見他有些崩潰的表情,不一會兒便將配料做好了。
先前摘了辣椒時她便想著多攢些再做頓像樣的菜,如今碰上這傢伙想吃,那便都吃了吧。
“唔……”
蕭琛點點頭,單手撐著腦袋看她,似乎餓的狠了。
“馬上就好了。”
南瑾瑜將沸騰的餛鈍鍋里加了點兒涼水,拿出擱櫃子裡的辣椒油,盡數倒進了兩個碗中。
“這不是有麼?”
蕭琛撇嘴,這小狐狸哪裡找來的番椒?
“就這麼點兒,不夠一頓吃的。”
南瑾無語,將小巧罐子放到桌上,道:“上次你府裡那些夠裝這好幾罐。”
“辣了三日有餘。”
蕭琛瞥了她一眼,見南瑾瑜將圓滾滾冒著熱氣的抄手倒入碗中,又加了點熟白芝麻上去,忽然覺得這個叫抄手的東西大概會超越上次吃的番椒面。
美食上桌,南瑾瑜遞上筷子,興奮得搓手。
“可以吃啦!”
南瑾瑜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句話:唯美食與美景不可辜負,或許還有美人?
有了上回番椒面的經驗,蕭琛已經迫不及待嘗試新的東西,吃的雖然極其斯文,但是速度卻驚人的快,沒一會兒便吃完了一大碗抄手。
“還有麼?”
剛吃了兩個抄手的南瑾瑜有點懵,點了點頭又給他拿了鍋中的另一碗,原本是打算留給青衣和綠梢嚐嚐的,這下只能等下次了,“就這些了,殿下沒吃飽嗎?”
“夠了。”
蕭琛有些驚訝,不知道這隻小狐狸腦子裡究竟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是他聞所未聞的?
晚宵夜成了早餐,吃完抄手南瑾瑜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索性趴在桌上打算眯會兒,意識卻越來越沉。
蕭琛吃完,瞥見對面的南瑾瑜已經睡著了,簡單收拾了下廚房,將人抱回了正房。
南瑾瑜一覺睡到大晌午。
睡飽了就是神清氣爽,本想著幹活的進度也許受了些影響,結果等她去偏房瞧的時候,發現綠梢早已經領著人將該乾的活兒都幹完了。
“大小姐您醒了,快來瞧瞧咱們弄的這一批貨對不對?”
綠梢乖巧的將南瑾瑜迎進門,邀功的模樣看著卻十分討喜。
南瑾瑜掃了一眼東西,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大家做的不錯,開業那日都有賞錢,最近大夥兒都累了,如若身體不適可隨時與綠梢告假休息,請大夫的銀子也由我來出。”
“謝大小姐!大小姐心慈!”
眾人露出驚喜的神色,紛紛謝恩。
畢竟他們本就是南府的家奴,平日裡做什麼活兒做多少全由主子說了算,像他們這般整日裡無需幹多少活計,並且有賞錢病了還給看病錢的活計,只怕說出去了都要遭人妒忌的!
“大家辛苦了這麼久,開店之後若是還願意繼續做的,便可以出府去店裡專門負責生產,不過會相應地籤一些保密契約,不願做的也可留在府中繼續當差,皆是自願。”
南瑾瑜頷首,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不假。
曾幾何時大部分人也都見風使舵的,但是畢竟法不責眾,凡是幹活認真不偷懶並且腦子靈活好學的,最終都留下了,只要遵守規則,她向來用人不疑。
“大小姐……”
青禾瞧了一眼青蓮,怯怯的上前兩步。
“嗯?你有什麼問題嗎?”
南瑾瑜見她有話要說,微微笑道。
這兩個丫頭聰明又手巧,是以她一開始便挑了她們來做這個活兒,打得便是培養人才的主意。
“大小姐不嫌棄的話,奴婢與青蓮想去店裡幫忙,倒不是說留在府裡不好,只是我們覺得這樣能幫上小姐的忙。”
青禾的聲音很小,雖說她們提了二等丫鬟,但其實整日裡也沒做什麼正經活兒,都在偏殿中了,小姐這般有意教她們學東西,為的便是日後有可靠之人去店中吧?
“成,那你們姐妹便先定下了,綠梢改日出府你們多跟去瞧瞧,熟悉下環境先。”
南瑾瑜頷首,心裡十分欣慰。
“是!小姐,可是……”
“可是什麼?”
南瑾瑜轉身欲走,聽到青禾欲言又止,回首道。
“奴婢與青蓮都不太識字……若是、若是奴婢能與綠梢姐姐學學,是不是更好些?”
青禾絞著衣襬,緊張得漲紅了臉。
“噗嗤!”
南瑾瑜忍不住笑噴了,就綠梢認的那幾個字,哪裡能教別人?
“小姐您別生氣,奴婢只是想想,若是不行便算了……”
青禾慌了,以為她看不起她們姐妹這般蠢。
“綠梢最近太忙了,你們若想認字,可以去問問青衣,她當是個好先生。”
南瑾瑜拍拍綠梢的肩膀,並沒戳穿她認字不多的事兒。
“青禾、青蓮謝過大小姐!”
姐妹倆兒欣喜萬分,大小姐肯讓青衣姐姐教她們認字,那便是認可她們幹活做事不錯,她們在這國公府中受人欺壓的日子終究是過去了!
國公府中出了那般多人命的訊息傳出去,瞬間轟動燕京,南琯琯一大早便接了太后懿旨回宮去了,留下朱氏與南錦瑟收拾爛攤子。
牡丹苑。
南錦瑟乖巧的立在榻邊給朱氏按摩,臉上卻沒有半分笑意。
就因為她南琯琯的貪念,如今國公府的中饋之權又順理成章落到了祖母手中,儘管父親的原話依舊是三房共同掌管中饋,但是庫房的鑰匙卻與大夫人的嫁妝一起交了出去!
“母親莫要動氣了,每回只要您稍微動氣,這頭風的老毛病便會犯,說起來御醫看過這般多次,竟無人能治麼?”
南錦瑟嘆了口氣,她日日謹小慎微跟在南琯琯的陰影中活著,事到如今連自己的嫁妝都陪給了她,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那些個庸醫能治得了什麼?”
朱氏微微睜開眼,見章嬤嬤回來了,便道:“藥材取來了麼?取回來了趕緊差人熬藥。”
“回夫人的話,方才老奴親自帶人去庫房取的藥,誰知……管事的說於嬤嬤吩咐了百年以上的老參需得先報備老夫人那頭,便想著夫人吃藥要緊,這才先取幾根幾十年的入藥,不想庫管拿出來的都是嬰孩兒手指粗細的小參,根本就是有意剋扣不給!”
寧嬤嬤被朱氏這麼一點,只好上前來說了,臉色看上去十分凝重。
“狗仗人勢的東西!小小一個庫管都敢與我牡丹苑作對了?”
朱氏氣得擺桌子,因為用力過猛頭愈發痛了起來,面露怒色卻又無法。
早些年老夫人掌管中饋之時,雖也對她剋扣,但還不至於刻薄至此,如今竟然連她入藥的人參都不肯給了,真當她是死人?
“夫人息怒!老奴再去想想法子吧。”
言罷,寧嬤嬤想領著人再去試試。
“算了吧,你拿銀子去買些回來,那老東西既然有意剋扣,那任你跑幾趟都不會給的。”
朱氏搖頭,轉頭將小庫房的鑰匙遞給寧嬤嬤,面色發沉。
每回她頭風犯了便會痛不欲生,若是沒有服藥便任由她如何都不能緩解,這些雖說她一直沒找到對症的誘因,但是她總覺得與白氏脫不了干係……
每每想起那個女人她便恨得咬牙切齒,明明死都死了,這麼多年居然還能陰魂不散的,國公爺對她念念不忘,是以對南瑾宸那個野種也高看一眼,明明已經是個庶子,國公爺卻依然有讓他接手國公府的意思!
還有那個南瑾瑜,簡直和他們的娘一模一樣,是個禍害!
自打她回到南府之後,就沒有片刻安寧日子!
寧嬤嬤領了銀子出府買藥,南錦瑟正在發愣不知該如何繼續勸朱氏,不想二姨娘來了。
“夫人這是怎麼了?”
二姨娘一進門,便先看了朱氏的臉色才開口。
雖說她最近來的沒有先前那般勤快,但是小輩的胡話她聽聽便算了,朱氏在如何失勢,在這諾大的國公府中依舊是當家主母,過些年老夫人去了,依然是她說了算的!
“老毛病。”
朱氏閉著眼,任由南錦瑟揉著她的太陽穴,卻怎麼也無法緩解這痛,心裡更是煩躁的不想開口說話。
“夫人這是頭風犯了麼?藥呢?煎好沒有啊?”
二姨娘衝著門外喊了一聲,聽得朱氏直蹙眉,卻懶得開口呵斥她,只能將繩子側過去,背對著二姨娘。
“姨娘小聲些吧,母親身子不適,寧嬤嬤剛買藥去了,或許得晚些時候才能熬好。”
南錦瑟瞪了二姨娘一眼,想到先前在百花宴上南錦寧踩南瑾瑜之事,便連帶著她這個生母一道厭惡起來。
早些年她還覺得二姨娘衷心耿耿,但是近年來她們母女越發的貪心起來,吃穿用度都快趕上她這個嫡女了,還整日不滿足四處招搖,若不是四姨娘是個病秧子,只怕南錦汐早就將她比下去了。
“買藥?府庫中的藥不夠了麼?”
二姨娘露出一臉驚訝來,眼珠子轉了幾轉。
先前錦寧在百花宴遭了淑妃娘娘的毒打,時候朱氏雖沒怎麼關心,但是出手倒還是闊綽的,給了她不少好東西,是以無論錦寧如何告誡自己,她始終覺得有這麼多年的情分在,朱氏不會那般對她……
“府庫中再如何吃緊,也不至於會缺一根百年老參,不過是有人刻意為難不想給,母親這頭風發作之時又厲害得緊。”
南錦瑟蹙著眉解釋道,心底卻越發厭煩起這對母女來。
想這幾日南錦寧在老夫人面前表現得乖巧又好學,還特意為老夫人調配起來養胃的花茶,除了南錦繡那個花孔雀惹人厭之外,南錦寧變得也越發的心機深沉起來。
“這……是老夫命人可以為難麼?哼!簡直是欺人太甚!”
二姨娘跺腳,轉身便要往外走,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是要去找老夫人理論。
“姨娘這是要去哪兒呢?”
南錦瑟冷笑,叫住裝模作樣的二姨娘,臉上露出嬌俏的笑,“錦瑟昨兒夜裡沒睡好,勞煩姨娘替母親按摩下頭髮吧,母親總說二姨娘是習武出身,對穴位力道有異於常人的見解。”
“這……”
二姨娘猶豫了,她是想借口去找國公爺的。
“錦瑟,牆倒眾人推,何必為難人家?”
朱氏閉著眼,衝南錦瑟擺擺手。
這麼些年她好吃好喝供著二姨娘母女倆,誰知南錦寧背後便擺了琯琯一道!
百花宴那日若不是因了南錦寧自作聰明設計南瑾瑜拿琯琯下套,南瑾瑜也不會因此出盡風頭還捏了琯琯的小辮子!
“瞧夫人說得這話,三小姐也不必與姨娘這般見外。”
二姨娘滿面笑容走回來,熟練的替朱氏按摩起來,心底的憤怒卻一點點攀升。
哪怕她這些年當牛做馬朱氏都從未說過個謝字,如今她的女兒更是變本加厲將自己當做下人看待,真當她是吃素的麼?
“是,二姨娘不見外錦瑟便能安心了,母親這裡勞煩姨娘顧著些,錦瑟去試試旁的法子。”
南瑾瑜與朱氏交換了個眼神,轉身出去了。
姐姐前腳剛進宮,若是她這個時候去找人傳話,姐姐定會不高興,但是母親的頭風病症卻耽擱不得,不知為何他隱約覺得寧嬤嬤買藥會出什麼岔子……
永寧侯府。
夜影昨兒領命之後,一大早便取了信箋蹲在季凌風院中,等了大半日終於候到到永寧侯世子回府。
“永寧侯世子請留步。”
夜影閃到人面前,將剛進門的季凌風嚇了一跳。
“夜統領這是作甚?白日青天想嚇死本世子?”
季凌風面露不悅,但凡出現在蕭琛那個傢伙身邊的他都不喜歡,尤其是這個來去無影的影子統領。
“世子玩笑了,我家主子有封信交給世子爺。”
夜影從懷裡取出火漆封筒遞過去,也不管季凌風什麼反應,塞到他手中便離開了。
“真是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侍衛啊!”
季凌風搖頭,低頭一看被手中的火漆封筒吸引了視線。
自己什麼時候與蕭琛這般相熟了?七道火漆的加急密信也能這般堂而皇之的遞到他手中?
拆開封筒取出信箋,泛黃的黃紙草上混合了馥郁的香氣,那味道……
沉寂的心像是遇到了回春水般,劇烈跳動起來,季凌風一點點將信箋展開,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清秀字跡。
這是一封寫給蕭琛的信!
顫抖的手激動的心,漸漸在字裡行間變成了震驚哀怨,待看到最後一句時,已經全然變成了憤怒……
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她還好好的活著!
不對?這一定是他在做夢,當年自己親眼看著她死在蕭琛懷裡,又怎麼會突然間便活過來了呢?
“不可能!決計不可能!”
季凌風喃喃自語,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情景,以及那張到最後都在笑的單純臉上。
是了,那般善良又單純的女子,為了心愛之人甘願獻出了自己的性命,因此至今他都對那冷情冷心的傢伙沒什麼好臉,可倘若她沒死,那麼當年的事情又是如何發生的呢?
是誰在暗中撥動了這命運的棋盤?
叩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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