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你在裡面嗎?”
永寧侯夫人立在門外,溫柔的聲音打斷了季凌風的推斷。
“是!母親請進。”
季凌風收拾了桌面,連帶著手中那封信一併擱進抽屜。
永寧侯夫人推門進來,見季凌風面色興奮,笑道:“世子今日心情不錯?是有什麼喜事嗎?”
“不是。”
季凌風迅速收斂了表情,恢復了往日素雅的笑。
“噢!既然世子沒有喜事,那為娘便給你說點兒開心事兒如何?”
永寧侯夫人笑道,眼底含著十足的寵溺。
她子嗣緣薄,這麼些年恩寵如山卻只得了一兒一女,還是當年故人幫她才順利得的……
“母親請講。”
季凌風請侯夫人坐下,又親自給她沏了茶,怎麼看都是個體貼入微的乖巧孩子。
“方才你父侯說,陛下今日尋他進宮,聊了許多話。”
永寧侯夫人抿了口茶,說話並不拐彎抹腳。
從小到大,她還從未見過這孩子對哪個女子這般上心過,除了小時候日日跟著的落櫻公主之外,他心裡頭似乎從未對哪家女子多看半眼,更別說歡喜上心了。
“與兒子有關嗎?”
季凌風見侯夫人著實開心,也不好駁她的面子,只能好生聽著。
“與你無關那母親何須來你院中?母親是那般愛嚼舌根的婦人麼?”
永寧侯夫人掐了他胳膊一把,佯怒道。
“是兒子說錯話了,母親您端莊賢淑向來待人和善,怎會與那長舌婦人相提並論呢?”
季凌風趕緊找補,心裡卻是心不在焉的想著抽屜裡的那封信。
那是落櫻姐姐啊!母親口中的落櫻公主,她還好好的活著!
“打小兒就屬你嘴甜!有時候母親真懷疑你與凌霄是不是抱錯了,你這般乖巧懂事,她卻……”
永寧侯夫人嘆了口氣,提到季凌霄便有些無奈。
“所以,敢問母親是何喜事呢?”
季凌風笑著追問,好心情溢於言表。
“你莫不是已經知道了?”
永寧侯夫人見他笑得十分開心,有些懷疑他是否從旁的地方得了訊息,提前知道了。
“不知。”
季凌風搖頭,再次收斂了笑意道。
“陛下問你父侯,是否願將西南白家收入囊中?”
永寧侯夫人正色道,先前侯爺與世子在殿前便鬧得十分不快,如今好幾日過去了,這父子倆兒還是誰也不待見誰。
“那是喜事啊……”
季凌風微微一愣便笑了,陛下有意給父侯劃分新的勢力範圍,必然會重用父侯。
等等!西南白家?
“自然是喜事啊,不過這事兒你父侯也做不得準,因此先讓我轉達你一下,具體的事宜還是你們父子相商量更為妥當。”
永寧侯夫人笑道,心底著實是歡喜的。
就算瑾瑜那丫頭對凌風無心,但是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凌風是個好孩子,他們能在一塊兒,若是白妹妹地下有知定然也是歡喜的罷。
“這個……父侯是如何回的陛下?”
季凌風有些怔然,方才心底的歡喜忽然落了個空。
“自然是問問你的意思啊!”
永寧侯夫人以為他還沒反應過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父侯從未阻止過你做想做的事,這一次也是如此。”
“可是母親……”
季凌風欲言又止,眸光停留在那個抽屜上,半晌道:“我不答應。”
“你說什麼?你不答應?”
永寧侯夫人蹙眉,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萬分不解道。
相看毀約殿前求娶這種事情都做了,如今陛下有意賜婚,他怎麼就不答應了呢?
“是,此事……一言難盡,不過目前若是願意給兒寬限些時日,您自然會知道答案。”
落櫻在那封信裡雖然沒提及她在哪裡,但是她說了近日會回來看看故人,蕭琛那個薄情郎是命好,能得了落櫻公主的心,但如今他移情別戀,他倒要等等看蕭琛如何有臉面對恩人!
“這……你最好別後悔。”
侯夫人蹙眉,見他信誓旦旦的模樣,只能搖頭。
秦王殿下與江陽郡王爭得頭破血流的人,如今陛下願意許給他想息事寧人,他卻猶豫了?
永寧侯夫人一臉鬱悶的走了,留下神色怪異的季凌風獨自沉默。
不遠處樹梢上人影微動,消失在茂密的樹林中。
秦王府。
夜影完成了任務,便立刻回王府覆命,不想主子正在書房中,裡頭似乎吵得不可開交。
哐!
“嘶……”
聽牆角的夜白脖子一縮,心疼又一個陪葬的古董花瓶。
這百毒書生什麼都好就是脾氣臭,這一把年紀了不僅沒改變還變本加厲。
“裡頭怎麼了?”
夜影朝他動了動口型,無聲道。
“吵架唄。”
夜白聳聳肩,不打算多作解釋。
首領一直不待見南姑娘,對當年的事情也並不知情,如今落櫻公主活著的訊息剛傳回來,他便將對方當做了未來的王府女主人,自己還是守口如瓶的好,免得受罰時被首領牽連了。
夜影看了他一眼,拉長了那張撲克臉便推門進去,在夜白看來,首領的行為完全是腦子少根筋。
砰!
又是一聲巨響,推門進來的夜影及時閃身,避開了頭破血流的悲慘下場。
“影小子你來得正好,快替老頭子勸勸你家主子,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百毒書生邊扔古董邊吐槽,任他吹鬍子瞪眼摔東西威逼利誘,蕭琛這小子就是不肯服軟,命都不要了,還談何將來?
“主子您這是……”
夜影瞥了一眼蕭琛,鎮定自若走上前,道:“您吩咐的事兒已經辦妥了,永寧侯世子沒有當場拒絕,但是他猶豫了。”
“只是猶豫?”
蕭琛挑了下眉,面上浮出出幾分冷意,蒼白的臉上呈現出細密的血線,乍一看像是重了傀儡術般,被金線穿了滿身。
“主子您的臉……”
夜影瞪大眼幾乎驚叫出聲,卻被蕭琛打斷,“無礙。”
這裡頭已經有一個大喊大叫要死要活的老傢伙了,他不想親自動手將人扔出去。
“哼!影小子你這眼神兒怕是不大好了,老朽都提醒你大半天了,你這才瞧見麼?你家主子這一心作死的做法兒老頭子我是聞所未聞,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
百毒書生氣得原地轉圈圈,滿桌攤開的奇奇怪怪的工具與藥品,看的夜影頭皮發麻。
百毒這老頭兒脾氣確實差了些,可是他這麼多年也沒這般跳腳過,看主子這模樣是蠱毒又發作了……
“主子這是因了北境雪靈芝更換造成的蠱毒抑制不住麼?前些天夜白還傳信說藥引子有效呢,怎的這才幾日便不行了麼?不若屬下這就去國公府把南姑娘抓過來,趁著百毒書生在將解藥給您煉了?”
夜影正色道,說出來的話險些將外頭聽牆角的眾人笑暈過去。
“你找死麼?”
蕭琛睨了他一眼,幽涼的眸子略有幾分變色。
“呃……”
墨黑的瞳仁與眼白之間的染成了淺淡的黑銀色,看得夜影大驚失色。
“哼!你主子若是同意,老朽會這般生氣嗎?啊?明明這蠱毒已經發作過這麼多次了,如今他、他、他……”
百毒書生氣得直錘胸口,後面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噬心蠱乃是南疆最為狠辣的萬蠱之王,它天性殘忍吞噬一切毒物,中蠱之人若是動情,便會催動休眠的蠱物生長,直至被吞噬剩下一句軀殼。
早些年他救秦王性命的時候也無太大把握,畢竟他善用毒,以毒攻毒短期可控,日子久了便要出問題,就算這小子能耐再大,也抵不過這順應天命的蠱毒。
“為何不可?主子當初將人帶回來不就是為了以防不時之需麼?這會兒怎的就不行了麼?是怕國公府反目為敵麼?那屬下夜裡去將人打暈偷回來,保管神不知鬼不覺的……”
夜影急了,他的策略還未說完,便被百毒書生打斷了。
“白痴!”老頭子吹鬍子瞪眼的瞧著他,似乎火氣更大了。
“啊?”
夜影一臉懵,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哪裡不對,撲克臉拉得更長了。
“哎……罷了罷了,你自個兒的命自個兒說了算,老朽我年紀大了,看不懂你們年輕人嘍!什麼樣的女子能讓秦王殿下命都不要,改日見見吧。”
百毒書生搖頭,什麼法子都用過了,這小子說不行便是不行,這性子真是比他那個娘還倔上三分!
“嗯,有機會讓她見見您。”
蕭琛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了百毒書生的要求。
反正他們遲早會見面,不若早些認識了,免得那丫頭日後被嚇到。
“這是……什麼情況?”
夜影徹底傻眼了,瞧著這情形是主子不肯拿南姑娘入藥麼?居然還要將她介紹與百毒書生?
為何啊?
“呆小子!難怪你這沐浴腦袋找不到媳婦兒。”
百毒書生敲了他頭一棍,收拾東西走人了。
蕭琛倚在榻上,臉上的血線已經退了八成,眼眸也漸漸轉為正常,“無事便下去吧。”
“是!”
夜影一凜,行禮離開。
無論主子留著她性命的原因是什麼,都不是他們做下屬的可以質疑的,他只需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事便是。
夜白蹲在不遠處的樹梢上,瞥見夜影一臉鬱悶的模樣,笑盈盈道:“首領去喝酒麼?聽說香滿樓新到了些好酒,不若去瞧瞧?”
“不去!”
夜影瞥他一眼,這小子混酒喝倒是在行,隨時隨地都能誆他花銀子。
“那首領不想知道主子為何那般生氣嗎?”
夜白拿出殺手鐧,對付首領還是得直來直去,否則這榆木腦袋真的永遠都不會開竅。
“……”
夜影睨他一眼,無語道:“走吧,正好發了月俸。”
永寧街,香滿樓。
託了綠梢的福,南瑾瑜下午偷了個閒,是以專程領著青禾青蓮去店裡認認人。
店中的裝潢事宜進行得井然有序,柳青青做事極其有條理,每一筆賬目也都寫的清清楚楚,無需南瑾瑜再多操心。
交代完店中事宜,南瑾瑜請柳青青去吃頓飯,畢竟先前沒能好好認識下,這會兒熟悉了吃頓飯也是自然的事兒,菜剛上齊,忽然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二位爺樓上請,您看著天字號的包間是最好的……”
“不需要!雅座就可。”
夜影打斷掌櫃的話,指了指包間外面大堂的位置。
“是是是!二位請上座!”
店小二將人引過去,心裡直犯嘀咕,這二位瞧著也不像是沒錢的主兒,怎地這般摳搜呢?
別人請客,夜白倒也不挑剔,點了許多平日裡想吃卻捨不得花錢的菜式,又點了最好的酒,才笑嘻嘻合上選單。
“說吧,原因。”
夜影快言快語,的確對這事兒不明所以。
“這原因嘛……很簡單!就一個字,首領猜猜看?”
夜白故意賣關子,夜影明明也二十出頭的人了,至今別說娶妻生子,連花樓都沒見他進去過,許多人以為他對主子有什麼非分之想,唯獨他知道,這小子只是缺根筋。
“你想死麼?”
夜影眯眼,撲克臉上溢位幾分威脅之意。
“哎哎!不行動手的啊,這桌酒錢不便宜,浪費了那多沒意思啊……”
夜白不慌不忙護著酒罈子,順便將薄荷牛肉卷端到面前來,下手抓了一塊兒先吃上了。
“你月俸不少都花到哪兒去了?總是蹭吃蹭喝的,好意思麼?”
夜影無奈,但倒也沒真的動手。
“我拖家帶口的哪兒能跟首領比啊?再說了,日後娶妻生崽兒花的銀子多著呢!我講銀子存了,每月就留一兩,哪兒能夠吃?”
夜白無奈嘆了口氣,一副無奈的的模樣。
包間裡。
聽了半天牆角的綠梢震驚的轉過臉,卻見青衣同樣震驚的臉,罵了句“渣男”!
大小姐說了,人品不好統稱為渣,夜白小護衛看著人不錯,誰知道竟然揹著青衣姐姐在外頭養女人,這便是實打實的渣男了!
“確實。”
青衣點點頭,氣鼓鼓的坐下了,但耳朵還是不由自主的聽著外頭的動靜。
“你小子瞎扯什麼呢?你哪兒拖家帶口的了?連我都看出來青衣那丫頭根本不搭理你,這才幾日你就另找了別的人?”
夜影嗤之以鼻,只當他是想蹭飯找的藉口。
“誰瞎扯了!我說的就是青衣啊!雖然她脾氣是大了點兒,對我也不怎麼上心,可是我家小可愛就是好呀,我攢的銀子全拿去買了大宅子,最近手頭確實緊……”
夜白嘆了口氣,他家小可愛哪是不搭理他啊,是根本不想搭理他好麼?
終於聽到了想聽的話,南瑾瑜瞬間笑歪倒在青衣肩膀上,“哎呀,我這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兒啦?”
“菜涼了,姑娘吃菜。”
青衣漲紅了臉,震驚的表情似乎完全沒想到,悶葫蘆臉都快成煮熟的螃蟹了。
外間說話的夜白忽然頓了頓,“我怎麼聽到了青衣的聲音呢?”
“得,算你說的說話吧,快說吧,主子為何不願將人煉藥,還有為何短短几日便提前發作了?”
夜影拉回到正事兒上來,面色也嚴峻起來。
笑倒在裡頭的南瑾瑜忽然豎起耳朵,起身走到蹲在門邊的綠梢身後,輕輕將手搭在她肩膀上。
“因為主子看上人家了唄。”
夜白看白痴似的看了眼夜影,見他當場石化,一點兒也不奇怪的繼續喝酒吃肉。
吱呀!
包間的門忽然開了,綠梢跪在門檻兒上,一臉歉意的看著眾人。
南瑾瑜目瞪口呆的蹲在她背後,臉上寫著大大的懵。
“你方才說什麼?”
夜白見南瑾瑜出現在眼前,連忙找補道:“我說的都是實話呀,南姑娘。”
“不是你!”
南瑾瑜睨他一眼,視線轉向夜影,“我說的是你!”
夜影嘴角抽了抽,掃了一眼包間裡好幾個人,都滅口似乎也不太現實,只能尷尬道:“主子不讓說,南姑娘若是關心,不若自個兒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