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蘇記派來幫忙的人,這位姑娘是大夫。”蘇瑾寒解釋道。
“蘇記的人,女大夫?”士兵顯然有些驚訝,看著白秋落的目光滿是困惑。
時下對於女子行醫還是極度看不上且排斥的,所以士兵完全不相信,若不是此番蘇記幫了大忙,若不是蘇瑾寒手裡拿的確實是蘇記的令牌,他們根本不會和蘇瑾寒廢話。
“是的,這是我們蘇記最年輕最有天分的女大夫,你只管放我們進去便是。再說,這可是疫區,若不是大夫,那可是敬而遠之的,難不成我們還來送死不成。”蘇瑾寒道。
那士兵一想也確實如此,便點頭道:“好,那你們進去吧。”
蘇瑾寒吩咐車伕,道:“你且回去,告訴哥哥我沒事,該說的不該說的想必你是明白的。”
車伕苦著臉應了,蘇瑾寒這才帶著青芽和白秋落進了裡面。
到了疫區裡頭,才能真正的感受到此處的荒涼和悽苦。
村裡多半都是木板房和土房,不少都被衝得七零八落的,有些生病的人只能靠坐在牆角苟延殘喘,還有些則是哭喊哀嚎著自己命苦之類的。
蘇瑾寒皺著眉,問了就近的一個大嬸,“大嬸,不是已經有大夫來診治了嗎?怎麼還是這般模樣?”
“患病的人太多了,人手不夠,現在還在挨個村的篩選重病的、染病的還有沒病的人,這裡雖然是重疫區,但是也不全是病人,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呢?你說我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大嬸說著說著,再次痛哭了起來。
蘇瑾寒皺著眉,退回白秋落身邊,說了情況。
白秋落理解的點頭,道:“每當發生大的災禍,大夫總是不夠用的,可以理解,等初期的情況穩定下來,就好了。走,咱們往裡走,一般大夫診病都會集中在村子中央。”
三人到了村子中央,果然看見了不少大夫都在忙碌,他們都帶著面紗,做簡單的阻隔作用,避免自己染病。
“你們是誰,來這兒做什麼?”有大夫喝止了她們。
三兩步邁步走到幾人的跟前,打量一番之後,皺眉道:“看模樣不像染病的樣子,去那邊檢查一下,若是沒病,趕緊走,別留在這裡誤事。”
“你誤會了,我是大夫,特意過來幫忙的。”白秋落趕忙道。
“你?女大夫?蘇記可沒有女大夫,你少來冒名頂替。”那人不屑的說,“是哪個醫婆藥婆冒名頂替的吧?這疫病可不是那麼那種三腳貓的能來治的,別到時候耽誤了病情,害人害己,趕緊走,別讓我叫兵爺過來。”
白秋落頓時皺眉。
這個世代對女子行醫有多排斥她也知道,但是眼前疫病在前,被這樣排斥,耽誤了救治,她滿心都是不悅。
關鍵時刻,蘇瑾寒猛然上前一步,拿出自己的腰牌,冷聲道:“我乃是蘇記的大小姐蘇瑾寒,你讓管事的出來,本小姐說她是這裡的大夫她就是。”
那人一懵,很想嘲笑一番,但是蘇瑾寒盛氣凌人的威壓太過濃重,他只好很慫的轉身去找了管事的人來。
管事的人一見蘇瑾寒,頓時大吃一驚。
“小姐?您怎麼來了?要是叫少爺知道,還不得瘋了。小姐你快走,我這就讓人送你回去。”管事的正是早上在驛館向蘇恆稟告的人,李固,看到蘇瑾寒頓時大驚失色的說。
蘇瑾寒道:“如今只許進不許出,走不得。”
李固忙到:“您剛剛進來,可以的。”
“我來就是為了幫忙的,沒空聽你說這些沒用的。我跟前這位是個特別厲害的大夫,帶她參加救治。”蘇瑾寒指著白秋落道。
李固為難道:“恐怕不行,她是個女子,年紀又這般小……”
蘇瑾寒霸道的說:“沒有不行,你們現在人手肯定不夠,我們自己會去救治病人,你們只需要將藥材給我們試用便是。”
李固雖然為難,最後也只能同意了。
白秋落看著臨時醫療所那麼簡陋,隔離措施又那麼簡單,不由得狠狠的皺眉。
對著蘇瑾寒說了想要做隔離衣的想法。
蘇瑾寒頓時驚訝,道:“有這樣的好東西,自然應該全力支援啊,你把圖畫出來,我這就讓人去做。”
蘇記財大氣粗,蘇瑾寒說起這話來,半分心疼也沒有。
白秋落要了筆畫出了圖樣,又讓蘇瑾寒命人盡力將醫療所做到清潔,就算做不到無菌,也要保持乾淨,免得病菌傳播。
隨後白秋落馬不停蹄的開始診治病人,而蘇瑾寒則吩咐李固做好事情之後,又去找白秋落。
不過白秋落並不讓蘇瑾寒跟著她。
“你去休息,這裡的事情你忙不來,讓他們帶你去幹淨的地方休息,進門之後,立刻沐浴更衣,然後將衣服燒掉,等無菌服做來之後,就能好些了。”
蘇瑾寒皺著眉,她是想來幫忙的,可是為什麼,到了這裡,卻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了。
白秋落對著她笑道:“術業有專攻,姐姐不必在意這些。再說了,若是這裡有人為難我,還需要姐姐幫忙才是。”
蘇瑾寒無奈,只能由著李固帶到了乾淨的住所休息。
按照白秋落的吩咐洗了澡換了衣服,又將之前的衣服給燒掉了,蘇瑾寒這才鬆了口氣。
……
傍晚,沆州,蘇記所屬醫館。
蘇恆剛忙完,就聽到稟告,說是他派給蘇瑾寒的車伕要見他。
“什麼事?”蘇恆問道。
車伕不敢隱瞞,趕忙道:“小姐,小姐她去疫區了?”
“什麼?”蘇恆猛然站起身子,怒道:“你幹什麼吃的,竟然送她去疫區?”
車伕哭喪著臉,他真的是被威脅的啊。
“來人,備馬。”蘇恆顧不上和一個車伕計較,立刻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看他不把她逮回來,狠狠的抽上一頓。
……
蘇瑾寒他們到達疫區的第三日,莊靖鋮所在的輕症疫區。
剛剛巡查完的莊靖鋮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到稟告,說是有人要見他。
讓他驚訝的是,他看到了帶著紗帽的邵南初。
“南……你怎麼來了?”莊靖鋮險些直接叫出他的名字來。
揮手讓屋子裡的人都退下,莊靖鋮這才道:“這裡爆發了疫情,你過來做什麼?”
“要人。”邵南初淡淡道。
“要人?要什麼人?”莊靖鋮皺眉問。
“你女人將秋落給拐走了,去了重症疫區,我不來找你要人,找誰要?”邵南初撩起紗帽,清淺的說。
“什麼女人,你……”莊靖鋮想說你發什麼瘋,然後猛然想到了蘇瑾寒。
“她把白秋落叫著去了重症區?她這是發什麼瘋?不知道那裡有多危險嗎?”莊靖鋮失聲道。
邵南初眯了眯眼,“著急了?緊張她?”
莊靖鋮頓時呲笑了一聲,道:“我怎麼可能會緊張她,不是你來找我要人,說你的女人也在那裡嗎?我緊張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還沒報恩,救命恩人若是死了,那這人情就得欠一輩子了。”
邵南初看著他明顯緊張,卻又死鴨子嘴硬的模樣,搖了搖頭,也不和他爭辯。
莊靖鋮火急火燎的吩咐人準備去重症疫區。
然而天公不作美,竟下起漂泊大雨來,土路泥濘,根本無法前行,他們被困在了輕症疫區,而兩個最在意的女人,被困在了重症疫區。
接連數日,大雨傾盆而下,不但阻隔了外界進來的通道,連帶著雨勢巨大,也加重了疫病的傳播。
白秋落幾乎忙得腳不沾地,頭不沾枕。
不過短短數日,白秋落就用自己的醫術征服了重症疫區的大夫們,眾人見到她,都是恭敬有理的叫上一聲白小大夫。
白秋落忙碌著,蘇瑾寒也沒有閒著,隔離服在他們到達疫區的第三日,大雨的來臨之前隨著蘇恆的到來送達了。
蘇瑾寒被蘇恆狠狠的斥責一頓之後,蘇恆也拿她沒有法子,加上看白秋落的醫術確實出類拔萃,又加上隔離服的隔離疫病,蘇恆才算是放了半顆心。
當然,最主要的是,他們已經進來了,也確實出不去了。
這個疫區是被封鎖的,哪怕他是蘇記的掌權人,再想出去,也是困難。
此地人心不穩,若是走了一個,百姓怕是要暴動了。
一行人留了下來,又因為大雨的隔絕而與外界斷了關係。
在大雨磅礴的第五日,一行人踏雨而來。
正是莊靖鋮和邵南初他們到了。
白秋落正在給患者治病,蘇瑾寒這些日子也學了簡單的認藥,在忙不過來的時候,她也在幫著打下手。
兩個男人坐在輪椅上,看著兩個女人忙碌,心思各異。
邵南初看著白秋落短短几日明顯受了一圈的模樣,眉頭頓時就擰了起來,清冷的臉上表現出明顯的不悅來。
而莊靖鋮看著蘇瑾寒忙碌,同樣皺了皺眉,不過很快就鬆開了。
等兩人處理完發病的病人時,轉頭就看到了兩個男人。
兩人頓時就愣了,傻傻的看著他們。
“你……你怎麼來了?”蘇瑾寒傻傻的問。
莊靖鋮冷哼一聲,“本王乃是巡查使,此地爆發了疫情,是重症疫區,本王自然要來看看情況。倒是你,這裡有你什麼事,跑來做什麼?”
莊靖鋮打死都不會承認,聽到她來重症疫區的時候,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哪怕是失去了對她的記憶,他依舊記得要關心她。
這也是他一直想要趕走她,離她遠遠的原因。因為她總是吸引著她靠近,讓他不由自主的,失去自己該有的冷靜和判斷力。
而白秋落則是小媳婦似的跑到了邵南初的面前,“南初,我……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邵南初伸手拉她,“沒關係,我找得到你就好。”
白秋落後退一步,不讓他碰自己,搖頭道:“我剛剛才碰了疫症病人,你不能碰我。先去住所洗個澡,換身衣服,咱們再說話。”
其實穿上防護服的白秋落和蘇瑾寒只露出一雙眼睛來,但是邵南初和莊靖鋮卻各自一眼就看出了她們來。
幾人回到住所,按照白秋落的要求嚴格消毒之後,這才坐在桌邊一起說話。
“你又沒有醫術,跑到疫區來做什麼?還慫恿了秋落來,讓南初直接跑到我那裡去要人了。”莊靖鋮看著蘇瑾寒,皺眉說道。
蘇瑾寒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索性沉默著不說話。
雖然分開不過短短十日左右的光景,但是她卻覺得,他們好像已經分開了一個世紀一樣。
重逢之初,她不想和他爭吵。
一旁的白秋落忙道:“別這麼說。是我知道疫情爆發之後,主動要來的,不怪蘇姐姐。”
邵南初清冷如常,並不多話。
屋子裡氣氛有些尷尬。
白秋落想著,蘇瑾寒肯定希望和莊靖鋮單獨相處,便道:“我想和南初單獨聊聊,就先回房了,蘇姐姐,莊大哥,回頭見。”
說著給了蘇瑾寒一個眼神,推著邵南初走了。
屋子裡只留下蘇瑾寒和莊靖鋮,空氣裡靜悄悄的,兩人都沒有主動開口。
“明日就帶著你的婢女回去,我會命人送你們離開。”莊靖鋮淡淡的開口。
蘇瑾寒皺著眉:“疫情還沒有徹底控制,病源也沒有找到,我不能走。”
“你又不會醫術,留在這裡做什麼?做累贅嗎?”莊靖鋮滿臉的不屑。
蘇瑾寒不受刺激,冷靜道:“我不會,但是秋落會。只要給她時間,給她支援,她自然能夠找出病源來,徹底控制疫病。我將她帶來這裡的,我不能丟下她獨自離開。”
“那你留在這裡做什麼?你什麼忙都幫不了,還讓……”莊靖鋮想說還讓你擔心,卻終究還是忍住了。
他怎麼差點忘了,他要和她保持距離的初衷。
此刻說這種話,那之前那麼傷她的話,又算什麼?
好在蘇瑾寒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固執著不離開的事情,道:“我如今已經認得主要治療疫病的幾種藥了,也能幫忙照顧患者,熬藥,誰說我什麼都做不了的?倒是王爺你,雙腿還沒有好,行動都困難,留在這裡才是累贅吧,還是儘早離開吧。”
莊靖鋮頓時有些錯愕,她這是在嫌棄他嗎?再看她,才發現,不過短短時日,她看他的目光已經冷靜了不少,說話也是如此。
她這是不在意他的嗎?所以面對的時候,能夠冷靜了?
莊靖鋮想著,不知為何,心又痛了。
不由得蹙眉。
讓她遠離他是他的初衷,為何如今似有成效了,他卻又開始不捨起來了?
莊靖鋮摸不透自己的心情。
蘇瑾寒見他不語,又道:“再者,如今人心惶惶,只進不出,若是貿然有人離開,那些被禁錮在這裡的輕症甚至可能沒有病的百姓會暴亂的,屆時引發暴亂,殿下難道打算鎮壓嗎?”
“本王只是看在你哥哥無條件的幫忙控制疫情,提供藥草的份上才會好心相勸,你可不要想多了。”莊靖鋮冷哼一聲。
蘇瑾寒頓時笑了:“王爺是覺得我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所以如今我說一句話,都要想歪嗎?”
不是兩個字險些脫口而出,莊靖鋮死死的咬著牙,冷著臉不說話。
“王爺倒是不用擔心這個,我和王爺有情,那也是和曾經那個記得我,寵著我,愛著我,護著我的莊靖鋮,而不是眼前的王爺。”蘇瑾寒含笑道。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本王從來就只有一個。”
“可是在我的心裡,愛我的人也只有一個。”蘇瑾寒輕聲道。
所以對於一個不記得她,不愛她的莊靖鋮,她從今往後,都不會再逆來順受,也不會再由著他羞辱。
她會想辦法讓他恢復記憶,但是卻不會是再如重逢那兩日那般沒有底線。
莊靖鋮的心又開始煩躁了起來。
明明她如今表現出來的,就是他想要的態度,可是為什麼,他看著她這般神情,心裡卻堵得慌。
“蘇小姐能如此想最好。既然蘇小姐願意待在這裡,那就待著吧。”莊靖鋮冷哼一聲,說。
蘇瑾寒含笑點頭,“如此最好。”
說著話,目光卻無比專注的看著他。
她雖然變得冷靜了,卻依舊還是愛他的,恨不得時時刻刻,每分每秒,都將他的模樣刻在腦海裡。
忽而,蘇瑾寒略微皺眉,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為什麼今日他的臉色看起來,那樣的蒼白?
莊靖鋮怎麼可能接受她的關心?又怎麼可能會告訴她實情?
所以很是不屑的說:“怎麼可能?本王好得很。別以為本王的身體沒有恢復,不能行走,就能由著你瞎說。”
“好了,勸也勸了,你既不聽,本王就先走了。”莊靖鋮說著,推著輪椅轉身要走。
“等等。”蘇瑾寒皺眉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