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沾在鹿皮帽簷上,洛辰踩著自己的影子往部落走。
懷裡的冰地苔被體溫焐得發軟,混著魚腥味往鼻腔裡鑽——這是他第一次帶著獵物回家,腳步比往常快了些。
部落的帳篷群像白色蘑菇般從雪地裡冒出來,最前排那頂綴著馴鹿骨墜子的就是他家。
門簾掀開一道縫,卡瑪的身影先探出來,鹿皮手套還沾著馴鹿脂的油光:“烏納拉克!”她喊,聲音裹著熱湯的香氣撲過來。
洛辰剛跨進帳篷,就被母親拽到灶火邊。
銅鍋裡的海豹油正“滋滋”冒泡,浮著幾片風乾的北極棉草。
卡瑪扯下他的皮手套,粗糙的指腹擦過他掌心的溼痕——那裡還留著魚掙扎時的鱗印。
“冰湖的魚?”她聲音發顫,抬頭時睫毛上掛著水光,“你父親以前總說,能讓魚自己跳上冰面的孩子,靈魂裡住著雪狼的眼睛。”
洛辰喉嚨發緊。
前世在格陵蘭島考察時,他讀過因紐特老獵人的日記,裡面總會提到“靈魂的眼睛”,原以為是原始信仰的浪漫化表述。
此刻看著卡瑪泛紅的眼尾,看著她用獸骨勺舀湯時微微發抖的手,突然懂了——那是一代又一代獵人用命換的生存密碼,是刻在血脈裡的驕傲。
“我夢見你父親了。”卡瑪把湯碗塞進他手裡,熱氣糊在兩人之間,“他站在冰原上笑,說我們的孩子終於長大了。”
湯勺碰著碗沿,發出清脆的響。
洛辰低頭吹湯,滾燙的液體滑進喉嚨,燒得眼眶發酸。
他想起重生前在博物館整理因紐特捕獵工具時,總覺得那些骨叉、獸皮手套不過是展品。
現在才明白,每道劃痕裡都浸著父親的體溫,每針縫線間都藏著母親的期盼。
他捏緊碗沿,指節發白——烏納拉克這個名字,從來不是簡單的“靈魂虛弱”。
帳篷外突然響起吵嚷聲。
卡瑪撩起門簾看了眼,轉身時眉間籠了層陰:“圖爾那孩子又在廣場撒野。”
洛辰把碗放下,羊皮靴踩過結冰的雪路。
部落廣場中央堆著半融化的雪堆,圖爾正叉著腰,鹿皮外套的毛領被風吹得亂抖:“不過是撞大運!”
“冰湖魚群每年這時候都愛往淺灘跑,換我去也能抓!”幾個圍看的少年交頭接耳,有個小不點兒扯他的衣角:“可烏納拉克鑿的洞......”
“閉嘴!”圖爾踹飛腳邊的雪塊,雪粒濺在洛辰鹿皮褲上,“明天黎明,冰湖見!”
“你我各選一片冰面,半小時內誰抓得多誰贏——敢不敢?”
洛辰盯著圖爾發紅的耳尖。
這孩子比他大三個月,總愛把阿圖克送的獸骨做的小魚叉吊飾掛在腰間招搖。
前世研究因紐特社會結構時他知道,在資源匱乏的冰原,少年的地位全靠捕獵能力,圖爾的挑釁再合理不過——誰願意承認,曾經總在雪堆裡打顫的“虛弱者”,突然成了能讓魚群蹦上冰面的獵人?
“敢。”洛辰說。圖爾的瞳孔猛地縮了下,像被魚叉扎中的海豹。
是夜,灶火燃得噼啪作響。
洛辰裹著馴鹿皮,看火星子往上躥,在帳篷頂的冰稜上撞出細碎的光。
他摸出懷裡的冰地苔——這是白天在冰湖旁發現的,葉片上凝著細小的鹽晶。
前世在加拿大北極群島考察時,因紐特長老說過,這種苔類生長的方向能指示魚群洄游路線。
“先嗅風向。”他對著灶火喃喃,手指在雪地上畫著,“北風帶鹹溼味時,紅點鮭會往淺灘遊;再觀氣泡——魚群在冰下換氣,氣泡會連成蛛網狀;最後定點鑿擊,沿著氣泡最密的地方下錐......”
羊皮毯下的手慢慢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