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鰭擦過他的皮褲,像無數冰涼的手指,接著是鏽紅色的陰影,從湖底升起來的龐然大物。
鯨油燈在胸前搖晃,光暈裡終於顯出船的輪廓。
那是艘三桅鐵船,船身纏著海草和鐵鏈,斷裂的桅杆像巨獸的肋骨。
洛辰遊近船頭,用骨針颳去覆蓋的水藻——刻在橡木上的字母逐漸清晰,“幽冥號”(Erebus),每個字母都像被冰刃鑿出來的,深可及指。
“幽冥號,又是一艘新的沉船?”洛辰的呼吸在草莖裡起了泡。
他記得前世的文獻裡有提過,1848年英國富蘭克林探險隊的兩艘船,幽冥號和恐怖號,都在西北航道失蹤,連殘骸都沒找到。
船艙的裂縫裡卡著個油布包。
洛辰好奇的用骨刀挑開腐爛的船板,油布摸起來像凍硬的牛皮,裡面的本子卻意外乾燥——海水滲不進層層包裹的鯨脂。
他把本子塞進皮囊時,船身突然發出“吱呀”的呻吟,鐵鏈碰撞聲從更深處傳來,像有人在拉動錨繩。
洛辰猛地蹬水上浮,耳壓讓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浮出冰洞時,努克正用魚叉敲著冰面,見他露頭立刻撲過來拽。
“水下有聲音!像……像有人在拉動錨繩!”
回到帳篷時,洛辰的皮靴在雪地上拖出兩條水痕。
他站在帳篷門口,四處觀望了一番,才放心的回到屋內,那用獸皮裹住油布包,正放在灶火邊慢慢烤。
油布軟化的瞬間,黴味混著海水的鹹湧出來,封皮上的燙金日期在火光裡發亮:1848年5月12日。
他翻到最近的一頁,字跡是用鵝毛筆寫的,有些地方被水暈開,但還能辨認:“今日測得北緯70°11′,西經98°49′。恐怖號報告船底出現裂縫,懷疑撞上暗礁。”
“船員約翰·霍奇森出現嘔吐症狀,與去年在巴芬灣誤食鉛中毒的水手相似……”
“砰!”
帳篷門被撞開的剎那,洛辰本能地把本子塞進皮袍裡。
圖爾站在門口,鼻尖凍得通紅,眼神像極了餓三天的北極狐:“我看見你從冰湖回來!懷裡還揣著白人的邪物!”
清晨的集會在冰原中央的石堆前。
帕克圖長老的馴鹿皮斗篷上綴滿鯨骨墜子,每走一步都發出細碎的響。
他盯著洛辰手裡的本子,皺紋裡結著霜:“這是魔鬼的書,必須燒了。”
“等等!”洛辰扯開腰間的皮囊,掏出半片魚乾——那是被汙染的鱈魚的肉。
“你們看。”
他把魚乾塞進嘴裡,用力嚼了兩下。
“有鐵鏽味。”
他吐在雪地上,暗紅色的涎水滲進雪裡,。
“湖底的的船都是用鉛釘釘的,泡久了會滲出鉛,魚吃了鉛,我們吃了魚……”
“我們必須要探索並解決了湖底的沉船,不然我們遲早會死在鉛中毒。”
石堆下的族人開始交頭接耳。
阿圖克擠到前面,彎腰撿起那片魚乾,用舌頭舔了舔。
他的臉色突然煞白:“是,像我年輕時在捕鯨船吃的醃肉,鉛桶醃的。”
帕克圖長老的手還停在火絨盒上。
他盯著阿圖克,又看向了洛辰,喉結動了動:“你說的船……真能毒魚?”
“日誌裡寫,1848年他們的水手就是這樣吐血病倒的。”洛辰把本子翻到中毒記錄那頁,“鉛會在體內積著,等春天冰化了,毒水漫到魚群……”
阿圖克突然舉起魚叉,矛尖指向冰湖方向:“從今天起,誰靠近那片冰面,我扎穿他的腳!”
他轉頭看向洛辰,眼角的皺紋軟了些,“你……不要再去湖底了,那裡真的很危險。”
深夜,洛辰坐在自己的帳篷裡,藉著月光翻日誌。
最後一頁的字跡潦草,像是蘸著血寫的:“我們被困在冰裡,鉛中毒的人越來越多,食物只剩苔蘚……如果有人看到這本日誌,請告訴我的妻子……”
帳篷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洛辰透過鹿皮縫隙看見圖爾的影子一閃而過。
原主的記憶突然在腦海閃過,明天就是雪狼試煉的報名日了。
他知道圖爾肯定不甘心,也不想看見他再站在冰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