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看風旗,用馴鹿毛編的旗子正打著旋兒往西北偏,結合冰層震動的頻率......
“阿圖克爺爺!”他趕忙快走兩步,“咱們繞開前面那片藍冰區。”
老獵人停下腳步,眉毛在皮帽下擰成結:“藍冰區冰最厚,往年都在那兒下鉤。”
“但風從西北來。”洛辰指著風旗,“暗流會順著風向往東南走,藍冰區底下可能會有暗流的交匯口,冰面看著結實,其實......”
他想起前世在阿拉斯加冰原,見過探險隊的雪橇犬踩碎看似厚實的冰面,“可能會有冰縫。”
阿圖克眯起眼,用魚叉戳了戳腳下的冰面。
冰層發出沉悶的“咚”聲,不似結實冰面的清響。
他沉默片刻,用魚叉往東北方一指:“那就繞半里地,走白冰區。”
努克在旁邊哼了一聲:“烏納拉克倒像比活了六十年的老獵人還懂冰。”但他嘴上雖硬,腳步卻跟著轉向了東北。
白冰區的冰面正泛著乳白的光,看著比藍冰區鬆軟,實則是新雪覆蓋後凍結的“雪冰”,結構更緊密。
洛辰鬆了口氣,蹲下來用骨刀鑿冰。
冰屑飛濺時,他突然聽見“咔嚓”一聲——不是鑿冰的脆響,是冰層裂開的悶響。
“努克!”
他猛抬頭,正看見努克腳下的冰面裂開蛛網狀的紋路。
青年獵人瞪圓了眼睛,手裡的冰鎬“噹啷”掉在地上,整個人跟著往下沉。
洛辰撲過去,手指扣住努克皮袍的衣領,同時用膝蓋頂住冰縫邊緣。
刺骨的冰水漫過他的靴筒,他咬著牙把腰間的馴鹿筋繩索甩給阿圖克:“爺爺!”
“插骨針!”
阿圖克的反應比洛辰想象中更快。
老獵人抽出腰間的骨針,“噗”地扎進冰面,繩索瞬間繃緊。
洛辰藉著力道往後拽,努克的上半身終於從冰縫裡冒出來。
兩人重重摔在冰面上時,洛辰聽見背後傳來“轟”的一聲——方才努克站的位置,冰面塌了個直徑兩米的窟窿,冰水翻湧著捲走了那把冰鎬。
“謝......謝。”努克的牙齒磕得直響,被阿圖克裹進熊皮斗篷裡時,聲音還在發顫,“你......你怎麼知道冰會塌?”
洛辰抹了把臉上的冰水,看向那片塌陷區。
在翻湧的冰水裡,一截黑黢黢的東西閃過——像是某種鐵器的稜角。
他假裝系皮靴帶,彎腰迅速撈起一塊碎片,塞進袖筒裡。
“我......以前掉過冰窟窿,所以對它感覺比較深刻。”他扯了個謊,目光卻落在阿圖克鬢角的白髮上。
老獵人正用魚叉撥弄塌陷區的浮冰,眼神裡有洛辰從未見過的嚴肅。
回到部落時,天已經擦黑了。
洛辰縮在自己帳篷的灶火前面,藉著跳動的火光擦拭袖筒裡的碎片。
鏽跡剝落的瞬間,一行模糊的英文字母露了出來:“S.S.Erebus”。
他的手指猛地一顫。“埃裡伯斯號”——這是富蘭克林探險隊的旗艦,1845年從英國出發尋找西北航道,結果全員失蹤。
前世他在論文裡寫過,有因紐特傳說提到“太陽吃了鐵船,船員都變成冰裡的影子。”
難道......
帳篷外傳來艾莎的呼喚。
洛辰手忙腳亂把碎片塞進獸皮枕頭底下,掀開帳篷門簾時,少女正抱著一捆幹海草站在雪地裡。
髮梢的海象牙墜子閃著微光:“阿圖克說你今天救了努克,你真的厲害。”
“我編了些新魚網,明早和你去新標記的釣點試試,有你在,我可以感到安心。”
洛辰應了一聲,目光卻不由自主往冰湖方向飄。
今晚的星軌比昨夜更低,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按在冰原上。
風裡有股怪味,像是鐵鏽混著魚的腥味,若有若無。
“對了。”艾莎轉身要走,又突然回頭,“你今早說的誘餌點......我剛替你又檢查了一遍。”
她的藍眼睛在夜色裡發亮,“水紋好像不對,像有什麼東西在底下拽魚線。”
洛辰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帳篷群裡,手不自覺摸向枕頭下的碎片。
他忽然想起,艾莎說的“新標記的釣點”,正是遠湖塌陷區附近。
半夜起風時,洛辰裹著皮袍坐在帳篷口。
他望著遠處的冰湖,那裡的夜空泛著奇異的幽藍,像有什麼在冰層下發光。
雪粒打在臉上生疼,他卻聽見了細微的“咔嗒”聲——像是鐵鏈在水裡碰撞,又像是魚線被什麼東西緩緩扯動。
明天,等艾莎的新魚網下了水......他摸了摸腰間的海豹牙掛墜,突然打了個寒顫。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混著冰下暗流的嗚咽,像極了某種沉睡多年的東西,正緩緩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