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再次泛起了霧氣,米拉的皮靴突然碾碎一塊薄冰。
她仰起臉,鼻尖凝著白霜,藍黑色的瞳孔裡映著鉛灰色雲層:“烏納拉克,看雲腳。”
洛辰正用海豹筋捆紮最後一捆乾薹蘚,聞言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雲層像被無形的手揉成亂麻,底部泛著詭異的青紫色,風裡的溼冷氣息突然濃重起來,直往領口鑽。
前世在北極科考站見過的氣象圖浮上腦海——那是極地氣旋的典型雲系,氣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收網,不能再貪捕大魚了,先把臨時營地搭起來。”他把苔蘚堆往岩石後推了推,指節因用力泛白,“伊卡,用我教你的空盒氣壓計測資料,記在樺樹皮上。”
伊卡正把最後幾尾北極紅點鮭埋進雪堆,聞言猛地抬頭,髮間的馴鹿牙飾叮噹作響:“可我們還沒捕到足夠的食物.....”
“風暴會掀翻冰面。”洛辰打斷她,手指劃過腰間的鯨骨匕首,那是阿圖克老獵人送的——是贈給有勇氣的人的。
“你阿爸說過,雲腳發青時,冰神的呼吸能掀翻三頂帳篷。”
伊卡的嘴唇動了動,最終攥緊懷裡的獸皮口袋。
她的手指沾著魚血,在雪地上按出幾個淡粉色的印子——那是祭司之女特有的記數方式。
託恩把半袋乾薹蘚摔在地上,鹿皮手套拍得噼啪響:“就為幾片雲?我們今早才鑿開十個冰洞!”他的狼皮斗篷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面繡著雷鳥圖騰的裡子,“我阿舅說,你是有勇氣和智慧的人,可現在看來,也是個會恐懼的人。”
“汪!”
拉庫的低吼像冰錐扎進空氣。
這隻肩高近一米的獵狼犬豎起頸毛,前爪扒著雪地緩緩逼近,琥珀色的眼睛映著託恩發顫的喉結。
洛辰看見託恩的指尖在魚叉柄上摳出白印,卻沒有去反駁什麼,只彎腰撿起苔蘚袋時,故意在他的肩上拍打兩下。
“米拉,加固帳篷主繩。”洛辰摸了摸拉庫的耳朵,獵犬立刻收斂鋒芒,蹲坐在他腳邊吐著白氣,“繩結打三重水手結,用馴鹿筋纏死。”
“託恩,把乾薹蘚全搬進岩石縫——你阿舅要是在,會先用苔蘚墊在冰靴裡防凍傷。”
託恩的耳尖瞬間紅過雪地上的冰凌。
他悶哼一聲扛起苔蘚袋,經過洛辰時,狼皮斗篷掃起的雪粒打在少年臉上。
洛辰沒躲,看著託恩的背影消失在岩石後,才轉身讓伊卡和自己一起堆砌防風牆。
雪塊在兩人手下成型,半圓弧形的屏障漸漸圍住營地,像母親環住嬰兒的臂彎。
第一陣狂風捲起雪粒時,帳篷的帆布發出垂死的嗚咽。
洛辰正用海豹油塗抹冰錐,突然聽見“咔”的一聲——那是主繩崩斷前的預警。
他猛地拽住最近的伊卡,大喊:“進防風牆!”
雪片刮在臉上像撒了一把碎冰,洛辰的睫毛很快結滿白霜。
他看見米拉抓著半根斷繩滾進雪牆,託恩的苔蘚袋被風捲上天,像片輕飄飄的葉子。
拉庫咬住他的斗篷下襬,硬扯著他往屏障裡鑽。
等最後一人擠進來時,原本半人高的雪牆已被風削去三指,露出底下泛著藍光的冰層。
“火絨!”洛辰的聲音被風撕碎。
伊卡從懷裡摸出個海豹皮小包,裡面的樺樹皮火絨還帶著體溫。
他用鯨骨匕首刮下些碎末,又從苔蘚堆裡抽出最乾燥的一撮——前世在阿拉斯加學的“極地火種術”此刻在腦海裡發燙:必須讓火焰在雪牆上燒出一層冰殼,否則風會從雪縫裡灌進來。
火苗騰起的瞬間,防風牆內側的雪開始融化。
洛辰指揮眾人擠成一圈,用體溫維持中心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