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前的第七天,存糧窖的海豹幹在洛辰指尖數到第三遍時,終於卡了殼。
他蹲在半人高的雪洞前,哈出的白氣在睫毛上凝成冰珠。
按部落慣例,每個冬季要儲備夠六十人吃三個月的肉量,可現在石盤裡的計數骨籤,連四十根都不到。
“烏納拉克!”
伊卡的聲音從雪洞外傳來,帶著點急促的顫音。
“長老們在冰屋開會,帕克圖又在說要用海豹肉和探險隊換取工具。”
洛辰把最後一根骨籤重重插進雪牆。
前世在北極科考站見過的極夜資料突然浮上來:連續數月的無日照,氣溫跌至零下五十度,海冰凍結速度是平常的三倍。
如果現在把海豹肉換了工具,等極夜中期冰層封死捕獵路線,部落連一點吃的都沒有,根本沒法存活。
冰屋裡的火塘燒著鯨脂,煙霧在獸皮屋頂下凝成灰雲。
帕克圖的膝蓋抖得厲害,他盯著洛辰腰間的鯨骨杖時,喉結滾動:“探險隊的人說了,用海豹肉換的工具,能讓我們更好的捕獵,還能更好的在冰原上立足生存......”
“那他們為什麼不用呢?”洛辰打斷他。
“極夜就要來了,食物根本不夠,你是想帶著那些工具一同埋葬在冰雪之下嗎?
他注意到阿圖克縮在角落,老獵人的指節抵著太陽穴——那是他當年被熊爪拍裂頭骨後留下的舊傷,疼起來時連獵叉都握不穩。
“幽靈湖。”洛辰突然開口。
若不是馴鹿遷徙路線一無所獲,他也不想鋌而走險。
冰屋裡的低語聲像被掐斷的海豹笛。
伊卡倒抽冷氣,米拉的馴鹿骨當的掉在地上——那片被族人稱為“冰神嘔吐物”的湖泊,傳說每年極夜前會有亡者的哭聲從湖底升起。
“我阿爸的阿爸說過,幽靈湖的魚群能餵飽三個部落。”阿圖克突然出聲。
他摸出腰間的骨制魚叉,叉尖刻著褪色的鯨尾紋,“這是我阿爸去幽靈湖前,我阿奶用獨角鯨牙磨的。”
洛辰接過魚叉,掌心觸到叉柄上細密的防滑凹痕——顯然被反覆摩挲了幾十年。
帕克圖的臉在火光裡漲成豬肝色:“那是被詛咒的湖!
“七年前圖爾的哥哥就是去了那裡......”
“七年前圖爾的哥哥是追著受傷的海豹掉進冰縫,和幽靈湖無關。”
洛辰的聲音像冰原上的風。
“存糧只夠吃半月,而極夜還有七天才到。”
他掏出懷裡的獸皮地圖,那是前世根據19世紀捕鯨船日誌臨摹的,“幽靈湖的冰層下有溫泉帶,魚群不會凍僵。”
冰屋外突然傳來喧譁。
託恩掀開門簾衝進來,鹿皮靴上的冰碴子簌簌掉在地上,看到雪狼盟的小崽子們在馴鹿圈集合,不由的恐懼道。
“烏納拉克是要帶我們去送死!”
他的目光掃過洛辰手裡的骨叉,嘴角扯出冷笑,“你以為拿根老骨頭就能鎮住冰神?”
“集合。”洛辰把地圖往懷裡一揣,沒有理會。
他經過阿圖克身邊時,老獵人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腕——那是因紐特人傳遞勇氣的方式。
馴鹿圈外的雪地上,科利克已經把十副魚叉整整齊齊碼成一排。
米拉蹲在最前面,正用馴鹿毛擦拭冰面導航鏡;伊卡把火把浸在鯨脂桶裡,火星濺在她凍紅的手背上,她卻像沒知覺似的。
拉庫繞著人群轉圈,尾巴繃得像根旗杆,看見洛辰立刻撲上來,溼鼻子直往他鹿皮斗篷裡鑽。
“託恩說幽靈湖的冰薄得能照見自己的魂。”科利克的聲音有點發顫,他也才十四歲,去年冬天剛學會鑿冰洞。
洛辰蹲下來,用骨叉在雪地上劃出深淺不一的線:“昨天我測過,從部落到幽靈湖的冰層平均厚度是兩掌。”
他戳了戳最深的那道線,“託恩的鹿皮靴底厚度是三指,冰層能承受三個他的重量。”
人群裡傳來輕笑聲。
託恩擠到最前面,靴尖踢起一團雪:“那濃霧呢?”
“去年一隻外來的商隊就是在霧裡迷了路......”
“出發。”洛辰打斷他。
拉庫率先竄了出去,狗群的吠聲撞碎了晨霧。
霧氣是在中午突然湧來的。
原本青灰色的冰原像被倒進了一桶牛奶,五步外的馴鹿影子都成了模糊的剪影。
米拉的導航鏡蒙了層白霜,她把臉貼在冰面上,金髮掃過雪粒:“星象儀顯示我們偏了北......”
“夠了!”託恩的聲音帶著哭腔,“這就是冰神的警告!”他的魚叉戳進冰層,濺起的冰碴打在伊卡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