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按住託恩的手腕。
他能感覺到少年的脈搏跳得像受驚的旅鼠：“閉眼。”他輕聲說。
冰原上的風聲突然清晰起來。
那不是單調的嗚咽，而是帶著細微的震顫——像某種有生命的東西在呼吸。
“水鳥。”伊卡最先反應過來。
她的鼻子動了動，“是長尾鴨的叫聲！”
“它們只在開闊水域附近飛。”
霧氣不知何時散了。
幽靈湖像塊被摔裂的藍水晶，橫在眾人面前。
洛辰盯著湖面——靠近西岸的冰層泛著奇異的青綠色，那是冰層下浮游生物聚集的跡象，而魚群最愛躲在浮游生物多的地方。
“鑿這裡。”他用骨叉敲了敲冰面。
科利克的冰鎬落下時，冰層發出清脆的裂響。
當第一個冰洞鑿開，銀白的影子突然竄出水面，“啪”地甩在雪地上——是條足有半人長的北極鱈魚，尾巴拍得雪粒亂飛。
“天啊......”米拉跪下來，指尖撫過魚身的鱗片，“我阿爸說幽靈湖的魚都被冰神吃了......”
伊卡的火把照亮了冰洞。
成百上千條鱈魚擠在藍光裡，背鰭擦過冰層，像一群急著要浮出水面的星星。
科利克的魚叉下去，立刻挑上來三條；米拉的網兜一撈，網繩繃得筆直。
拉庫在冰洞邊來回打轉，喉嚨裡發出興奮的呼嚕聲，偶爾叼住一條蹦出來的魚，卻又立刻吐在洛辰腳邊。
“烏納拉克！”伊卡突然喊。
她的火把照向湖心，那裡的冰層正在輕輕起伏，像有什麼龐然大物在水下緩慢遊動。
拉庫的耳朵猛地豎起來，尾巴夾在兩腿間，喉間滾出壓抑的低吼。
洛辰握緊骨叉。
叉柄上的鯨尾紋貼著掌心，像在傳遞某種古老的力量。
他注意到冰層下的波動不是呈圓形擴散，而是直線推進——像是有什麼東西正沿著固定軌跡移動。
“所有人靠岸。”他的聲音平穩得連自己都驚訝，“把火把堆在冰洞邊。”
伊卡的手在抖，但還是立刻開始收集火把。
託恩站在原地，盯著湖心的漣漪，魚叉掉在地上都沒察覺。
當最後一個人退到湖岸的岩石後，洛辰看見冰層下的影子突然加速，帶起的水流撞得冰洞邊緣的冰層咔咔作響。
“那是......”米拉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一道黑影從冰洞下竄過，速度快得只來得及看清背鰭的輪廓——不是魚，是某種流線型的生物，面板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像被泡在冰水裡百年的獸皮。
拉庫突然狂吠著衝向湖岸另一側。
洛辰順著它的方向望去，雪地邊緣的陰影裡，有個模糊的身影正彎腰撿起什麼，然後迅速隱入霧中。
那身影的輪廓不像因紐特人——他穿著太長的靴子，斗篷的垂墜感也不對。
“是外鄉人。”伊卡的聲音裡帶著恨意。
她摸出腰間的象牙匕首，“他們跟蹤我們......”
“先收魚。”洛辰按住她的手腕。
他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天空——極夜前的夕陽把雲染成血紅色，像潑在冰原上的海豹血。
而在更遠的地方，雲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堆積，厚重得像要壓到地面。
“今晚在湖岸紮營。”他轉身對眾人說，“把魚用雪埋好，多撿些乾薹蘚。”
科利克扛起裝滿魚的獸皮袋，經過洛辰時小聲說：“烏納拉克，你說的對。”
“幽靈湖沒有詛咒。”
“有的只是數不盡的魚群！”
洛辰望著他凍得發紅的耳尖，突然想起前世在博物館見過的因紐特捕魚工具——那些刻著圖騰的骨叉，和一些用海豹筋編成的漁網，原來真正的“詛咒”從來不是冰神，而是不敢嘗試的恐懼。
當第一顆星星在血雲後亮起時，拉庫突然用腦袋拱他的手。
洛辰低頭，看見獵犬的鼻尖沾著半片碎布——深灰色，混紡材質，不是因紐特人用的馴鹿皮。
他把碎布塞進斗篷內層。
遠處的雲層裡傳來悶雷聲，像冰神在滾動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