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圖蹲在旁邊,用炭筆在樺樹皮上畫滿符號,嘴裡唸唸有詞:“第一步,割取鯨脂要避開肋骨間的黑膜;第二步,小火慢熬時要攪動七十三下...”
“七十三下?”
洛辰湊過去看,奧圖的耳朵尖立刻紅了:“我阿爸說,神喜歡單數。”他用獸皮輕輕蓋住樺樹皮,“等儀式結束,我要把這些寫進《生存守則》,以後每個雪狼族的孩子都要學。”
月虧夜的祭祀來得比想象中快。
祭壇設在部落最高的冰丘上,周圍插著二十根火把,火光裡能看見伊卡的祭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洛辰捧著鯨脂燈站在她身側,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蓋過了禱詞聲——這盞燈裡裝著他和哈魯熬了三夜的鯨脂,燈芯是用十二根馴鹿毛搓成的,燈罩換了更厚的海豹皮。
“海靈在上——”
伊卡的聲音穿透風雪,“我們以雪狼族的血起誓,取鯨脂為光,取鯨肉為食,不取一分無用之物。”
她轉向洛辰,“請新的光明,為祖先照亮歸途。”
洛辰的手指碰到火鐮時在抖。
火星濺到燈芯上的瞬間,整個祭壇突然亮如白晝——鯨脂燃燒的光比海豹油燈更白,更暖。
連冰丘下的族人都發出低低的驚歎。
伊卡繼續唸誦,而洛辰的目光掃過人群,阿圖克的熊皮斗篷被風吹開,他正仰頭看燈,嘴角的皺紋裡沒有怒色。
塔庫和妮莎擠在最前面,眼睛亮得像兩顆星,甚至帕克圖,他站在最後排的陰影裡,柺杖尖深深插進雪裡,喉結動了動,沒說話。
儀式結束時,雪停了。
伊卡取下頭上的銀飾,輕輕掛在鯨脂燈的提手上:“神收下你的心意了。”她的笑容像冰湖初融,“去把燈給族人看看。”
那天夜裡,鯨脂燈在二十多個雪屋裡傳了個遍。
洛辰蹲在哈魯的木工雪屋前,看他用新做的骨勺舀鯨脂:“明天我想試試用海象牙雕燈座,這樣燈就不會倒了。”
奧圖舉著樺樹皮跑進來,上面又多了幾行字:“第七步,燈芯需用偶數根獸毛,因神愛對稱。”
但洛辰沒注意到,有個黑影正摸向他的冰屋。
後半夜的風捲著細雪,帕克圖的呼吸在面罩上結了白霜。
他攥著石刀的手凍得發木,卻還是輕輕推開了冰屋的獸皮門——裡面堆著煉油用的陶罐、骨勺,還有半塊沒熬完的鯨脂。
他舉起刀要砍向陶罐,突然腳下一絆,整個人栽進雪堆裡。
“是繩子。”洛辰的聲音從黑暗裡傳來。
他抱著鯨脂燈站在冰屋旁,火光映出帕克圖腳踝上纏著的馴鹿筋,“我白天在門口撒了雪粉,有人踩過就會留下腳印。”
帕克圖掙扎著要起來,卻被洛辰按住肩膀,“您不是想毀了這些,是怕我們忘了規矩。”
他蹲下來,燈湊近帕克圖的臉,“我阿爸說過,真正的規矩不是不讓人改變,是讓人改變時記得為什麼出發。”
帕克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洛辰解開他腳踝的繩子,伸手拉他起來:“天快亮了,這些鯨脂您帶回去暖暖腳。”
前長老帕克圖站在原地,望著洛辰手裡的燈。
晨光裡,鯨脂燃燒的煙飄向天空,像一縷淡白的紗。
“明天您願意和我一起去鯨脊灣嗎?”
洛辰突然說,“我想試試能不能把鯨脂塗在靴子縫裡...或許能防雪滲進去。”
帕克圖沒答話,轉身走進晨霧裡。
但洛辰看見,他的背影比昨夜直了些。
冰原的太陽昇起來時,洛辰蹲在煉油罐前,用手指蘸了點凝固的鯨脂。
觸感比想象中軟,帶著點溫熱的油香。
他抹在自己手背的凍傷處,突然愣住——那片紅腫的面板,竟沒那麼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