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的靴底壓碎一粒未凍實的雪渣,細碎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他蜷在雪堆後,撥出的白氣剛飄出便被風捲散。
那串小兩圈的腳印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鞋底花紋像極了瓊斯助手的登山靴——鞋尖磨出的月牙形凹痕,下午搬運裝置時他在雪地上踩出過同樣的印記。
“溫斯頓說這箱航海日誌能換三船火藥。”前方傳來壓低的男聲,混著木箱摩擦冰面的吱呀響。
洛辰貼著冰崖緩緩挪動,崖頂垂落的冰稜割得臉頰生疼。
月光劈開雲層的剎那,他看見三個黑影正從冰縫裡拖出一隻橡木箱。
箱角包著的銅皮在雪地上劃出深痕——那是聖艾琳號的標誌,他在古籍裡見過沉船設計圖,每艘捕鯨船的貨箱都刻著船名首字母。
“輕點!”另一個聲音急促得發顫,是哈羅德的助手米勒。
洛辰記得這年輕人總捧著本《極地考古入門》,手指把書脊都翻得起了毛邊。
此刻他正用冰鎬撬木箱,金屬撞擊聲驚得附近的雪鴞撲稜著翅膀飛走。
“溫斯頓說史密斯家族要原件,要是磕壞了...”
“夠了。”帶頭的是瓊斯,他蹲下身扯出半卷泛黃的羊皮紙,月光掃過紙面,洛辰看見上面歪歪扭扭的因紐特符號——那是當年部落用獸骨刻在樺樹皮上,賣給船員換火藥的交易記錄。
瓊斯的手指在紙背摩挲。
“這東西在冰裡凍了一百三十年,史密斯先生的私人博物館正缺這種'原始見證'。”
洛辰的後槽牙咬得發酸。
前世在社科院整理北極文物時,他見過太多這樣的“見證”——波士頓博物館玻璃櫃裡的因紐特骨雕,標註著“無主遺物”;哥本哈根檔案館的獸皮地圖,署名是“匿名土著”。
此刻羊皮紙上的符號在月光下跳動,像被剝了皮的海豹在流血。
他倒退著踩進自己的腳印,每一步都精準覆蓋新雪。
風突然轉了方向,裹著雪粒灌進領口。
他打了個寒顫,卻反而加快腳步——必須在他們把箱子拖出鯨脊灣前通知阿圖克。
雪屋的海豹皮門簾被他掀開時,阿圖克正往獵刀上纏馴鹿筋。
老人抬頭看見他發青的臉,立刻把皮襖甩過來:“怎麼?”
“瓊斯他們在偷聖艾琳號的東西。”洛辰抓過阿圖克的海豹油燈,火光照得他眼底泛紅,“木箱裡有交易記錄,還有咱們祖先刻的符號。”
阿圖克的手頓在半空,獵刀“噹啷”掉在雪地上。
他彎腰撿起刀時,洛辰看見老人眼角的皺紋裡凝著冰碴。
“我就知道這些拿儀器的傢伙不安生。”他扯開嗓子朝外喊:“奧圖!”
“去把年輕獵人們叫到冰丘後面集合!”
十分鐘後,七八個裹著狼皮的身影擠在冰丘背風處。
洛辰蹲在地上用刀尖畫地圖:“他們要從鯨脊灣的冰道撤離,這裡——”
刀尖戳在冰縫東側。
“冰道只有兩米寬,兩邊都是冰崖。”
咱們用雪橇拉空獸皮袋,讓狗群在西邊叫,引他們往東邊跑。“他抬頭看向阿圖克。
“阿圖克爺爺,您帶三個獵人從崖頂往下扔雪塊,咱們從側翼包抄。”
“好小子。”阿圖克拍了拍他的肩,老繭磨得他肩胛骨生疼,“當年我追北極熊時,也這麼下套。”
冰道里的風突然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