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放喝聲:“按住人!”
大理寺衙役們一擁而上,將伏嬤嬤摁倒在地。
姚沛宜只感受到俞定京的身體傾覆下來,卸了大半力量壓在她身上,沉甸甸的。
她遲緩地舉起手,穿過他的長臂,見掌心嫣紅的血跡,心底一陣兵荒馬亂。
“俞定京!王爺!”
她驚撥出聲:“快叫大夫!”
雷雨早間聽俞定京說計姨娘的死同馮姨娘脫不了干係,故而一大早就去戶部查馮安過往,剛查出人還有母親在世,就收到了俞定京遇刺的訊息。
刺殺他的還是雷家的伏嬤嬤。
雷雨大驚,急趕回去。
雷夫人瞧丈夫歸家,忙不迭迎上去,將事情來龍去脈一一闡述,聽得雷雨一張臉越來越白,慌忙去探望俞定京。
俞定京後背捱了道劃傷,傷勢不算重,大夫替其包紮過後,雷雨飛快趕來關懷。
雷妙妙見父親發白的臉後,悄悄拽了拽姚沛宜的手。
後者不放心地看了眼榻上的俞定京,才跟人出去,“怎麼了?”
“王爺受傷是在雷家發生的,官家不會怪罪吧?”雷妙妙擔心。
“官家的事我不知道。”
姚沛宜緊皺眉頭,猶豫該不該開口:“但是妙妙,馮姨娘的死,雷家確實不知實情嗎?”
雷妙妙點頭,“我和我孃的確不知道,我爹雖疼計姨娘,可若計姨娘殺人,我爹也不能一聲不吭。”
姚沛宜正要說話,姚放從長廊盡頭走來,端著兩隻碗,其中一碗交給時來,另一碗端過來。
“先前在冰屋受凍,喝薑湯驅驅寒。”
知道姚放慣來面冷心熱,姚沛宜乖順地把薑湯一飲而盡,隨即道:“哥哥,你能不能帶我去一趟大理寺?”
“去那兒做什麼?”姚放蹙眉。
“關於案子,還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我想要去問問伏嬤嬤。”
姚沛宜見自家哥哥的臉色垮下來,立馬補充:“我保證就在牢外問,不會有危險的。”
姚放考慮了半晌,還是鬆口:“我還有事要同雷尚書說,不能陪你去。”
“屬下陪王妃一起。”
時來送藥過後從屋內出來,補充:“是王爺叮囑的。”
姚沛宜眨了兩下眼。
【沒想到他如此不放心我。】
【方才還替我捱了一下。】
【唉……】
【我的魅力要是沒這麼大就好了。】
【搞得人家心裡怪愧疚的。】
“咳、咳咳……”
屋內傳來俞定京的咳嗽聲,聽上去挺難受。
“我去看看他。”姚放皺眉。
姚沛宜也不放心,但此時問話很要緊,只能囑託:“你照顧好他,跟他說聲,我晚點就回。”
伏嬤嬤暫且押在大理寺,畢竟殺害的是尚書內眷,還需上報御史臺,複審過後移交官家再行定奪。
姚沛宜帶著時來趕去牢獄,到伏嬤嬤牢房外,見婦人靠著牆癱坐著,神情蕭條。
“王爺應當無事吧?”
姚沛宜看著婦人,“你是故意的吧?”
伏嬤嬤沒說話,只是盯著牢房頂端小窗,痴痴看著那刺眼的光。
“從一開始的嬰兒夜啼,到計姨娘之死,我來雷家查案,引出馮幸被送進鶯歸樓,最後再到馮安的死真相大白。”
她看著無動於衷的伏嬤嬤,“你明明殺了計姨娘,完全能在我們未查清時全身而退,可你沒有,
你留了下來,給我們線索,讓我們查清真相,從頭到尾,都是你在暗中操縱。”
伏嬤嬤眼皮子耷拉下來,眼角的皺紋縱橫遍佈,四十歲的年紀,鬢邊斑白。
“你要的不止是計姨娘的死。”
她道:“你要真相大白,公之於眾,你怕雷家隱瞞此事,所以在我和王爺來了後,一步步將事情鬧大,鬧得沒有半分餘地。
包括今日,你挾持雷夫人,傷了王爺,我知道你根本就沒有殺心,你只要事情發展到難以挽回的地步,
你在用性命,換得真相,換計姨娘臭名昭著,雷家家風不正,換得馮幸的活路。”
“王妃,你很聰慧。”
伏嬤嬤遲緩開口:“安兒和幸兒也是和您一樣聰慧的孩子,只是她們比不得您幸運,
倘若有來世,我多希望她們能和您一樣出生在福窩裡,不愁前路,平安順遂。”
姚沛宜一頓。
“京城官官相護,若雷雨想,他能將事情掩蓋下來,那我一輩子不能給安兒報仇。”
伏嬤嬤嘴角扯出一絲笑容,“只有事情鬧得夠大,才能給安兒報仇,幸兒流落到那吃人窟裡,我沒本事救她,
可她是受害者,朝廷會幫她,哪怕不是真心,但民憤難蓋,她會平安無事。”
姚沛宜沉默良久,才道:“還有今早的孩子,那是馮幸的孩子吧?你將那孩子送過來,也是為他搏了條生路,是嗎?
這件事,是你同馮幸合謀做的?她其實並非神志不清的人,對吧?”
那日在鶯歸樓,她同馮幸交流過。
馮幸看似瘋癲,可問話句句有答覆。
真正的瘋子不該如此。
所以馮幸是在裝瘋。
“王妃。”
伏嬤嬤轉過臉來,用她這輩子都沒見過的疲倦眼神,複雜看著她。
“殫竭心力終為子,日後您和王爺為人父母,也會能懂老奴的心。
我在這世上孤苦無依,只有我的孩子,可她死了,被人活生生殺死了,
我的心也跟著被人剜走,鮮血淋漓,我恨不得死的人是我。”
姚沛宜瞧見伏嬤嬤顫顫巍巍地爬起來,恭恭敬敬給她跪下磕頭,“求您放過幸兒,放過那可憐的孩子,你是善良敦厚的人,您會有福報的。”
“……”
姚沛宜退後,沒受伏嬤嬤的禮,只是瞧見她鬢邊白髮時,陡然想起了自家母親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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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嬰夜啼一案偵破,伏嬤嬤被捕,俞定京受傷先回王府休養。
期間燕帝派內侍過來探望過,而後命人將馮幸從鶯歸樓接出來,連同在雷家門前發現的棄嬰,一起送進收養無依無靠之人的福田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