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站在畫室角落,手裡拿著擦布,一點點把窗玻璃擦乾。
她不急,動作慢得像是儀式。
白茶花還在瓶子裡,枝頭微垂,香味淡得幾乎聞不出來。
她每次擦過窗子都會不由自主地看一眼那花,像在確認什麼,又像在對自己重複一個認知:你已經不怕了。
畫臺上的那幅新作已經完成七成。
她畫的不是人,是一面被撕.裂的鏡子。
鏡子裡是兩個重疊的身影,互相望著,姿態雷同,但其中一個人影沒有眼睛,只有一抹空白。
她沒有刻意賦予這幅畫什麼名字,也沒有說明含義。
王思遠看見的時候只站在一旁看了很久,然後說:“你已經開始畫他了!”
她沒否認。
“不是為他!”
“是為了我自己!”
“我必須確認我能面對他,哪怕只是畫裡的那個‘他’!”
王思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像一面沉默的牆,擋在她和過去之間。
宋意畫完那天,是一個很平靜的下午。
天色晴朗,陽光透過窗簾灑進來,剛好落在她腳邊。
她一身米白的針織裙,頭髮挽成低髻,坐在畫臺前收拾畫筆,動作嫻靜自然。
她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好好地坐下來收尾一幅畫了。
每一根筆、每一塊顏料盤都被她清理得乾乾淨淨,她把剛完成的那幅鏡面畫封上透明的防塵紙,輕輕挪到架子上,標記:待定。
王思遠看著她收拾得井井有條,忽然問:“這幅你打算展嗎?”
宋意停頓了一下:“暫時不!”
“怕有人看出來?”
“不是怕!”她淡聲說:“是沒必要!”
“沒人需要知道我畫的是誰!”
“我只是把這個階段畫出來了,不是要對誰證明!”
王思遠點點頭。
“你說得對!”
“你畫畫,是為了自己!”
“不是為了任何人!”
宋意低頭繼續整理:“而且我也不希望未來再有人問我:你畫的那個人,是不是你曾經愛過的人?”
“因為我不想再用‘曾經’去定義任何東西!”
“我愛過。
結束了!”
“他死在我心裡那天開始,我就不是他的任何東西了!”
王思遠沒出聲。
他知道,她說這些,不是想讓誰聽。
她是在給自己一個出口,一個說話的機會,一個再一次堅定的理由。
宋意抬頭看向他,神情淡淡,卻很認真。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經歷過一種痛,是你知道它不會殺了你,但它會一點一點剝掉你所有的念想!”
“讓你變得什麼都不信!”
“也不想求原諒,不想接受補償!”
“我有!”她輕聲說。
“所以我才會活成現在這個樣子!”
王思遠沒有勸她說“放下”,他知道她不需要。
她只是想讓這些話落地,成為時間的一部分,而不是反覆纏在她心頭的迴音。
“你能說出來,”他說:“就已經走了一大步!”
宋意點點頭,收拾好東西后,從抽屜裡拿出一本筆記本,翻到其中一頁。
那是一張未畫完的速寫。
是個剪影,站在海邊,側臉輪廓極淺。
她盯著那張速寫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拿起筆,在角落寫下三個字:終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