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的畫,終有一天不再為誰!”
“她做到了吧?”
醫生點頭:“她做到了!”
蕭晨陽閉上眼,輕聲說:“那就好!”
“那我可以睡了!”
“我不會再等了!”
“她走遠了!”
“可她活著!”
“那就夠了!”
這一夜,他睡得前所未有的安靜。
病房外的風帶著初春的味道,一點點透進來,吹過那張早已泛黃的畫冊,吹起一角,輕輕落下。
她真的走了。
可他也終於—放手了。
北非的日頭直直地落下,空氣中有一股乾燥而炙熱的沙塵味。
宋意站在她所駐紮的村莊入口,背後是被風吹得半乾的圍巾,眼前是一片明晃晃的白牆與紅土。
這裡沒有她曾習慣的海,也沒有她熟悉的雨。
只有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把光和影卷得雜亂又真實。
她的畫材放在不遠處的陰影下,一塊粗糙的木桌上堆著半開的顏料盒和幾張已經曬乾的素描紙。
她把手舉到額前遮光,望著遠方那些圍著頭巾奔跑的孩子,眼裡沒有悲傷,也沒有過多波瀾。
她已經很久沒畫人。
從前的畫裡,人是她全部的情緒,是她的出發點與歸宿,是她傾注最深的眷戀與最濃的孤獨的形象載體。
但現在她想畫的,是陽光打在牆上的陰影,是孩子笑著穿過塵土的奔跑,是女人坐在井邊捧水的側臉,是光照過後,在牆角留下的一道裂痕。
不是誰。
也不屬於誰。
她想記錄這個世界,而不是她的過往。
這片土地粗糲而熱烈,沒有任何柔.軟可供她寄託,她站在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卻覺得腳下前所未有地穩。
她終於真正走遠了。
那天傍晚,她畫完一幅《泉邊的影子》,坐在村口的石階上發呆。
天色被夕陽染成橙紅,孩子們在地上玩著自制的踢毽子,村民們靠著門框聊天,遠處的驢車駛過揚起一串灰。
她看著這一切,心裡忽然湧上一種極其安靜的幸福感。
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也沒有人問她來自哪兒。
這裡沒有那個叫“葉詩韻”的名字。
沒有人提起蕭晨陽。
也沒人知道,她曾在一個冬天死過一次。
她坐在那裡,看著天色一點點轉暗,直到畫廊駐地的助理過來找她:“宋女士,畫廊那邊來了一封信,是給你的!”
她收下信封,沒有第一時間開啟。
回到住所後,她在晚風中坐了很久,才輕輕撕開封口。
信紙是熟悉的紋路。
熟悉的字跡。
是王思遠的。
他沒有用郵件,也沒有用簡訊,而是用了最傳統的方式,寫了一封一頁的信。
【宋意:
你走得越來越遠了。
不是地理的遠,而是精神的遠。
你在用自己的方式,繼續往前走,我看著你背影漸漸走遠,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你回頭,會看到什麼。
也許你什麼都不會看到。
因為我沒有追。
我沒有試圖攔你。
因為我知道,你需要走完這條路,才會真正屬於你自己。
這封信沒有特別的目的。
只是想告訴你—你走得很好。
比我見過所有人都好。
你畫裡的人,不再背影模糊,他們開始有了方向,有了陽光。
你自己,也有了影子。
不是依附於誰的,而是屬於你自己的。
等你畫完這一段,我們一起看看,海是否還和從前一樣。
—王思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