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靈界,柳州,明城府。
尹鶴把玫敏心送到這裡就沒再進去了,後者仍然是頭重腳輕,身子很虛弱。原來她自柳翁亭那晚昏倒後一口氣睡了大半個月!一直在回道所調養。所長方石青看她這次病得詭異,徹底地檢查了一番才放人。
“劫走白皓修的刺客找著了。”尹鶴在回道所的時候跟她提,“是技術局,那個看門的萬鐵星。”
玫敏心渾身軟得像泡了醋,昏沉沉地問:“你說什麼?”
尹鶴說:“你認識的,萬鐵星就是刺客!”
玫敏心直皺眉,“他不是,在這裡幹了快十年了嗎?”
尹鶴點頭,“千真萬確。刑軍在他家裡搜到了催神香和五雷符,但在最終抓捕的時候卻打草驚蛇,讓他逃了。”
玫敏心像聽了場天方夜譚,才發現身邊到處都是危險,以前居然什麼也不知道。
……
明城府的管家迎了出來,將玫敏心帶入後院。她穿過遊廊,走向擺著果盆的小亭子,阿虓在院子裡練劍。
十二歲的小孩穿著嶄新的武士袍,有模有樣地拿了把木劍跟先生對砍,見她來了,立馬蹦進亭子裡問:“玫敏心,什麼意思?你多久沒回家了?啊?”
要換原來,玫敏心肯定上去薅他的小腦袋,可如今她身心俱疲,聽小孩子呼喝,只覺得親切和溫暖,笑得異常溫柔。
阿虓一愣,頓時心疼,“怎麼的?你大半個月不回來,瘦成這樣。”
玫敏心問:“想姐姐了是不是?”
阿虓說:“別嬉皮笑臉的,快告訴我,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玫敏心想到瀟康之絕情,頓時垂淚,掩面而泣。
阿虓大叫一聲,扔了木劍抱著她,“是不是那個嶽修兵?你跟我說!我想辦法。”
玫敏心使勁搖頭,彎腰摟著阿虓,把臉埋在他並不寬闊的小肩膀上。
阿虓站得筆直,真想馬上就長高長大,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讓她依靠。
不多時,明城凌志來了。玫敏心趕緊擦乾眼淚。
“爹,”阿虓沒第一時間大呼小叫,而是很警惕,很嚴肅地說:“有人欺負她了。”
玫敏心忙道:“你別亂講,姐姐沒事。”
明城凌志一聲嘆息,叫劍術先生把不明所以的兒子牽走。阿虓一步三回頭,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良久無話。
地處靜靈界西南的柳州入夏很早,天氣悶熱而潮溼,樹上的蟬鳴也托出焦躁感。
“身體怎麼樣?”明城凌志喝了口茶,不疾不徐地問。
玫敏心誠實地說:“頭暈。方先生就不說了,連金先生都跑來給我做好多檢查,越查越暈,到底是為了什麼?”
明城凌志這才說:“你的記憶有缺損。”
玫敏心一怔,憤憤道:“人為的麼?”
“……”
“是有人對我做了什麼?才導致我什麼都記不住麼?”玫敏心又問。
明城凌志說:“暫時還不清楚。”
玫敏心痛苦不已,“大都護,我受夠我自己了,好像這個腦子坑坑窪窪,怎麼都填不平整。如果金先生有辦法,我肯定全力配合,把失去的記憶找回來。”
明城凌志寬慰地一笑,“好。”
玫敏心卻並沒有感到輕鬆,因為就她那個迷迷糊糊的腦袋,值得金子明下力氣來研究?可別是跟瀟康有什麼關聯......
頓時,玫敏心心痛如絞,再次哭了起來,“大都護……”
明城凌志黯然凝視著她,終於說了句實話,“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這麼做。”復又道:“敏心,你好像從來沒跟我講過,你和瀟康是怎麼認識的?”
玫敏心確信無疑,可也不敢問。擦掉眼淚,陷入回憶中,儘量平靜地說起那段往事。
“我很小的時候,找不到吃的,餓暈在路上了。那天的雪很大,我躺了一會兒,就被雪埋了起來。很奇怪,我明明睜著眼睛,看得見東西,卻好像什麼也不知道。一切都是白色的,什麼感覺也沒有,甚至也不覺得冷。
“這個時候,有人把我從雪堆裡挖出來,用嘴含化了雪餵我喝下,給我東西吃。他的手很涼,背很窄,身體也不比雪地溫暖多少,但他揹著我,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風雪中,我覺得我活過來了。那天我有了名字,有了生日,也有了最大的依靠。
“康哥從哪裡來的,我沒問過他,為什麼要撿走我這個拖油瓶,我也不知道。可能他也跟我一樣,想要個相依為命的人吧?他什麼都會,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雖然窮苦,但我很開心。可現在回想起來,他開心麼?要在雪連養活我們兩個小流魂,什麼髒活累活都得去做,而且他不甘心,他想法很多的。
“我記得他好像,十二歲的時候就有靈子源流了,一邊求生一邊偷學各路術法,想要出人頭地,讓我們過上好日子。但越是這樣,生活反而更加艱難,直到八六年皖州災荒,死了好多人,我也生病了。自那以後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來,就記得康哥帶著我到雪連城領官府的救濟糧,餓昏了頭的暴民把我們衝散……至少我記憶裡是這樣。”
聽到此處,明城凌志才問:“那這回瀟康怎麼說?”
“他說是我不告而別!”玫敏心大聲說著,盡力回想,腦袋一陣鈍痛,“他沒有理由騙我,但我肯定忘了什麼事,因為不管發生什麼,我都絕對不會主動離開他的!我有一種感覺,很奇怪,好像腦袋已經忘了,身體卻還記得——被暴民踩壓,快被踩死的時候又被康哥抱起來了。我記得那個觸感,但我現在根本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明城凌志寬慰道:“想不起來肯定事出有因,不必強求,子明會幫你。”
玫敏心只能慌亂地應道:“嗯。”
明城凌志的興致也不太高,接著道:“也正是八六年九月,瀟康入伍長城。那時饑荒仍在繼續,是人口流動最混亂的時節,你們倆又都是流魂,想查清楚當年他經歷了什麼,怕也難了。”
玫敏心一聽這話,終於抬起眼睛問道:“您為什麼懷疑他?”
明城凌志諱莫如深。
玫敏心眼中滿含悲傷,好像被騙了似的委屈,但很快掩飾過去……她會配合的。
明城凌志不再問,給她倒了杯茶。兩人於沉默中對飲,天上的烏雲悄然堆積,悶熱的溼氣積攢著,淅淅瀝瀝的雨點落了下來,後來的日子也如在泥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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