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欒的目光微滯,笑了一聲。
“如今便是與你說又有何妨?不錯,我就是喜歡他,自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否則,我必不會替他賣命,可他呢,那段時間病了那幾年之後,一睡醒之後醒來就似變了一個人一般……呵呵呵……”
阿欒笑的有些自嘲:“他自己也許沒有發現他變了多少,我問他,他病了的那段時間的記憶是什麼,他也不記得,可自從你出現之後,他似乎都慢慢的想起來了。”
阿欒的目光突然掃向了胡雪,在明滅的燭火之中映得那麼模糊,又透著讓人害怕的腥寒的光芒:“你究竟是什麼來路,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胡雪抿了抿唇,從喉間漫起的澀意讓她的一顆心幾乎都要麻痺。
“這麼久了,連我都快忘記我是什麼來路了,你突然這樣問我,我還真有些……回答不上來。”
她都快忘記自己究竟是這個世界的小狐狸,還是二十一世紀,胡家的小么女了。
阿欒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情緒變得有些過於偏激了,她深吸了一口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後,再看向胡雪:“罷了,你不用說了,我也不想要知道你的事情。”
她說:“但你今日必須要與我走一趟,因為他想見你,這麼多年了,無論如何,你都必須見他。”
胡雪看著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早就知道見面不會有好事,你又何必替他執著?我們的緣分早就盡了,況且本不過是個孽緣,如果可以,我寧願從前從未認識過他,也好比背上這人情債壓抑了一輩子。”
阿欒怔然地看著她:“你竟說出了這樣的話,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她看著胡雪,搖著頭:“你可知道他為你放棄了多少,他又為你願意放棄多少,以及他將你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雖然我不知道他究竟為何要這樣,但他待你難道會比如今的皇帝當初的宸王差嗎?”
胡雪苦澀的一笑:“可我對他,我只將他當做朋友啊,我與他並無男女之情啊,這樣的我,能選擇他嗎?”
阿欒憤怒,朝胡雪跑過來,胡雪凝重了神色接住她幾乎用盡所有力氣的一招,然後看見她向後翻了一步,停在自己三步之遠。
“為什麼!?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阿欒咬著牙,看著胡雪的神情甚至是恨意。
面對這樣的阿欒,胡雪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甚至不知道能說什麼。
阿欒站在原地喃喃自語:“他那麼好的男人,猶如清風明月,清然,淡薄,卻不冰冷,他幾乎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而你為什麼愛的是那個男人?那個冷酷,冷漠,殺人不眨眼,完全沒有溫暖可言的宸王,如今的陛下。”
胡雪閉了閉眼,她緩緩張口:“你錯了,你根本一點也不瞭解夜凌淵,我不許你那麼說他!”
這不是第一次了。
但即便天下人都認為夜凌淵如阿欒說的這般,卻唯獨胡雪不。
他其實也是個多麼細緻,多麼溫柔的人,只是從來沒有人真正明白過他而已。
“呵呵呵。”
阿欒笑,笑她的愚蠢,笑她的目光短淺:“一個連自己的母親都弒殺的人,你又知道他什麼,你憑什麼這麼果斷。”
胡雪被她眼中的確信給刺激到了。
她很憤怒:“你問我憑什麼是麼?就憑我懂他而你們都不懂!”
“一個正常人,即便是再有什麼深仇大恨,會弒母麼?”
胡雪聽了她的話,抖了一抖。
“你看你,也怕了不是麼?”阿欒的眼中露出了冷嘲的神色:“那位陛下他夠狠,沒什麼事是他做不到的,你怎知道自己待在他的身邊會有好結果?”
在紅色的微弱的火焰下,阿欒就像一個魔鬼,她的影子被拉得有些長,就像是張開了爪牙的惡鬼一般。
“不會有好結果的,今天聽說,你有孩子了啊,你怎麼知道那位陛下有一天不會因為什麼事情,連你們的孩子都殺呢?”
胡雪冷漠地看著她,她的話語其實根本無法動搖到胡雪半分。
“我男人!我比你清楚,輪不到你來說這些話。”
阿欒的神色又冷了下去:“你摸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回去告訴我,我連夜凌淵的孩子都有了,叫他不要再執著了!”
阿欒看著她:“你以為他會在意這些嗎,只怕是你若願意在他的身邊,這些孩子他都願意當親生的養。”
胡雪知道夜凌澤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尤其是對她,從她的前世……他甚至願意為了她去死一般。
胡雪的心口處猛地一陣劇痛傳來。
見她似乎心口疼痛難忍,甚至額頭上面都佈滿了細汗的樣子,阿欒皺了皺眉頭調侃道:“你這是怎麼了?心痛麼?”
她的神色一片冰冷:“都說心非木石豈無感,可你的心,就是木石!怎麼你也會有這樣時候?”
這種感覺並不是偶然,胡雪猶記得前一段時日,也是這麼一陣心悸之後,自己便大病了一場,將她的三個小傢伙都嚇壞了。
好在這一次只是短暫的一般,很快,胡雪就好多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的指尖處似乎有靈力在不斷地流失。
阿欒本想著趁著她面色蒼白將她打暈了帶走的,只是在下一刻,門突然開啟,站在原地的女子被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摟在了懷中。
這下子輪到阿欒面色蒼白了,她甚至都不知道這個男人站在外面多久了,而她方才說的那些話又聽去了多少。
夜凌淵面無表情地看著阿欒:“許久不見了。”
他的眼中帶著對阿欒不自量力的舉動的嘲諷:“你以為朕還能看著朕的人在朕的身邊被你劫走?”
阿欒心知只要這個男人在,自己是休想將這個女人帶走了,於是她只能趕忙退後好幾步之後,翻窗戶逃走。
夜凌淵剛要叫葉沉去追住她,胡雪拉了拉夜凌淵的衣袖:“別,別追了,讓她走吧,好嗎?”
胡雪的臉色慘白慘白的。
胡雪不知道夜凌淵會不會聽自己的這一句話。
但夜凌淵是聽了的,他的神色不明,點了頭:“如你所願。”
胡雪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知道最終是自己渾身一軟,倒在了夜凌淵的懷中。
她甚至沒有聽見夜凌淵焦急喊她的聲音。
當胡雪再醒來的時候,夜凌淵就躺在她的身邊……看書。
胡雪皺了皺眉頭:“我怎麼了?”
夜凌淵瞥了她一眼:“朕還想問你是怎麼了。”
胡雪笑嘻嘻地抱上了他的手臂,腦袋就貼了上去。
那親暱,就好像剛新婚的夫婦一般,任誰也想不到,這一對,整整有快八九年的感情了。
胡雪是那麼明顯地感覺到夜凌淵似乎渾身都僵了那麼一瞬。
胡雪微微怔忡,默默地放開了手:“你怎麼了?是我這樣纏著你的手讓你覺得不舒服了嗎?”
夜凌淵神情認真地看著她:“你當真不會害怕?”
胡雪眨了眨眼睛,不是很明白地問:“害怕什麼?”
夜凌淵丹鳳眸中的神情深深:“若是阿欒先前說的那些話全是真的呢?”
胡雪皺了皺眉頭嗎,不知道他突然怎麼會說這個,但看他滿是試探的神情,她就有些明白了。
“真的就真的唄。”胡雪見夜凌淵並不是排斥自己的靠近,又纏上了他的手臂,幽幽地道:“就算以後死在你手裡,我也甘願。”
她故作深情地道。
說完之後頓時覺得中二,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夜凌淵甚至不明白這樣的事情究竟有什麼可以笑的地方,皺眉看著她。
“朕與你在說認真的,你卻為何……”
“我也是在說認真的啊。”
胡雪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死在我男人的手上,總比死在別的什麼東西的手上好,況且……我家男人才捨不得殺我呢。”
那一副有恃無恐的小模樣,實在很容易讓人忍俊不禁。
但對於男人而言,沒有什麼是比自己心悅的小女人完全信任自己,依賴自己來的讓人愉悅的了。
“小不要臉的東西。”
夜凌淵嗤笑。
胡雪扁了扁嘴:“已經不小了。”
夜凌淵點點頭,繼續看他的書,一邊分心道:“是不小了,三個孩子都已經七歲了,可這樣的雪兒還是有些不長眼的人往前湊,有時著實讓朕覺得苦惱。”
胡雪一聽這話,艾瑪,怎麼那麼酸呢,簡直不像某人說的出口的。
這是在吃齊佑的醋嗎?
哈哈哈,那個少年有什麼醋可以讓夜凌淵吃的?
別說,胡雪還真有點喜歡看這貨吃醋的樣子。
這也算是一種惡趣味了吧。
胡雪於是裝作無奈地嘆息道:“作為一隻不折不扣的狐狸精,其實太有魅力了也不好,皇上說,是也不是?”
夜凌淵有時候真會懷疑這丫頭的臉皮若是拿去築城牆,那晉國是不是再也不必憂心外敵了。
胡雪想要氣一氣他的心一下子頓住,瞪著眼睛看著他:“我知道你又在心裡說我不要臉是吧!”
夜凌淵瞥她一眼,點點頭:“有些自知之明,還不算無可救藥。”
胡雪:“……”
打哭你哦!
然而,她做不到,因為最後只有自己被打哭的可能性。
咳咳咳,這種事情嘛,不提也罷。
胡雪悶聲地躺在了他的身邊,一言不發,夜凌淵就看著自己的書,就好像沒有留意到她的小情緒一般。
嗯,不是隻有她會有小情緒的。
只是……夜凌淵瞥了一眼她的手臂上面似乎有傷。
“這是怎麼傷的?”
胡雪撇撇嘴,並不是很在意:“哦,這個啊,剛才被阿欒劃到的。”見夜凌淵神色變冷,胡雪又連忙安慰:“唉,小傷啦,其實阿欒傷的肯定比我重,畢竟我那麼厲害嘛,哈哈哈。”
……
胡雪分明知道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夜凌淵的寢宮,但為何還會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人老是擠著腦袋想要進來,比如某個姓齊的女人。
當胡雪聽見有人進來通報的時候,她有些生氣地瞪了夜凌淵一眼。
夜凌淵絲毫不在意外頭多杵了一個女人,隨口道:“不用管她,你先出去,她若愛等便讓她外頭等著去。”
修長的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什麼藥膏,冷著神色跟胡雪說:“擦藥。”
胡雪本是不想怎麼樣的,可外頭齊妃那個女人讓她無比的不悅,所以她撒嬌道:“你給我擦好嗎?”
夜凌淵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卻也沒有拒絕,拉過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捲起她的衣袖。
“此藥用上可能有微微刺痛,忍著些。”
胡雪挑眉,心中突然又升起了惡趣味的心情。
趁著夜凌淵給她擦藥,她就嬌氣地叫喚。
“啊啊啊,輕點輕點!”
“誒,疼,嗚嗚……”
外頭的人們聽見這怪異的聲音皆是一凜,剛進去過的那人神色飄向了別處。
齊雨柔先是一愣,然後想起嬤嬤告訴她的一些話,手中的手帕被攪到變形,發出這種聲音,裡面在做什麼不是很明顯麼?
齊雨柔無比憤恨地跺了跺腳,哪裡還願意在這兒再多待片刻。
夜凌淵的手一頓,神色詭異地看著她,胡雪吐了吐舌頭,就見夜凌淵的目光微微變了,似乎有什麼情緒在蔓延,登時就不敢叫喚了。
她怎麼差點就忘了……
呵,女人,你在玩火。
腦中似乎有這麼一道聲音咋嘲諷著胡雪,隨著男人的吻沉沉地落了下來,胡雪的腦子裡面徹底當機。
“朕的雪兒,臉皮確實厚了些。”
胡雪看著他眼中的揶揄,只恨不得可以找個地洞把自己裝進去。
然後……兩個人就很自然而然地纏纏綿綿了起來。
在最後一步的時候,門後又突然響起了敲門聲:“爹爹,阿孃……”
胡雪:“……”
夜凌淵:“……”
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夜凌淵的臉色黑的像墨,胡雪慌忙地穿好衣裳又給他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絃歌怎麼了?”
絃歌扁嘴:“阿孃,我……”
胡雪見她這樣可擔心壞了:“怎麼了怎麼了,快說啊。”
絃歌看了一眼自家阿爹,覺得阿爹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她都有點不敢說話了。
這樣欲說還休的絃歌差點把胡雪嚇壞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你怎麼了?”
絃歌似乎難以啟齒,她說:“阿孃,絃歌餓了。”
胡雪:“……”
夜凌淵:“……”
下一刻,絃歌看見自家爹爹一下子站了起來,她有些怕怕地看著他,然後爹爹一把將她給拎了起來,之後走到門口之後將她放下,然後摸摸她的頭:“絃歌乖,回屋去睡覺,晚上不許吃東西。”
絃歌就這樣被交代給了葉沉帶回去。
然後房門被砰的關上。
葉沉:“……”
小公主來的不是時候呢。
絃歌眨了眨眼睛:“父皇怎麼了?”
葉沉也眨眨眼睛:“大約,可能……”
葉沉也沒說完,絃歌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大人,唉。”
葉沉:“……”
他怎麼感覺主子的三個孩子都是幾個機靈鬼。
“算了,我要回去了,我這麼大一個電燈泡怎麼能杵在父皇身邊呢。”小丫頭喃喃自語之後,轉身離開。
葉沉偏了偏頭。
唔,小公主說的話他怎麼都聽不懂?
電燈泡又是什麼意思?
唉,小公主的世界也好難懂啊!
葉沉見她就要走遠,趕忙跟了上去。
胡雪忍住眼中的笑去看夜凌淵:“別生氣嘛,是絃歌又不是別人。”
這麼一鬧,倒是繼續不下去了,胡雪心裡一樂,難得看見夜凌淵吃癟還不能發火的時候,要多看幾眼才好呢。
胡雪突然想起了什麼,問他:“對了……無墟……”
夜凌淵的神色在胡雪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瞬間變得可怕無比。
胡雪上前兩步抱住了他的腰,將腦袋貼在他的肩頭,柔聲溫暖道:“別生氣了,我這不是沒事嗎,而且就是因為他提早給我解開了這穴道我才會沒事的,夜凌淵,你要怪就怪我好嗎,不要遷怒於他,那神棍,是無辜的……”
胡雪知道他在意什麼,所以只能儘量解開他的心結。
“夜凌淵,對不起,我這一次向你保證好不好,今後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再離開你了,只有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開,好嗎?”
胡雪看見夜凌淵的眸色漸深,他深深地吻朝胡雪的唇上印了下來。
有些兇狠,帶著懲罰的意味。
“雪兒在胡說什麼?不是隻有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開,而是,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將你我分開!”
胡雪這才知道他當初被自己傷的有多重。
對不起,夜凌淵,對不起。
……
最後,夜凌淵帶胡雪去看了無墟,自她掉下懸崖之後,而他只找到了一具小狐狸的屍體之後,無墟便被關了起來。
畢竟,若胡雪死,有大半的原因,全在他的身上!
整整七年之久,胡雪覺得是一個正常人都會瘋掉。
“你……”
胡雪看了一眼眼前這個邋里邋遢,鬍子長的嚇人的人,駭住了。
“你還是回來了。”他的聲音很渾濁,似乎很久沒有說話了,有些嘎嘎的沙啞聲,聽著怪嚇人的。
“果然這一切都是命。”
他看向胡雪,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胡雪一愣。
他的神情有些無奈。
他說:“你還有一劫要渡,若渡,此生可續,若不渡,一切便都要歸位,端看你,能受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