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付生猛地站起身,卻又強自按捺著坐了回去,他的聲音卡在喉嚨裡,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波動。
喜婆婆冷笑一聲,柺杖重重杵地:“難為你還記得我,我來送張角一程,你沒意見吧?”
燭火搖曳間,喜婆婆與付生四目相對,她渾濁的眼瞳裡翻湧著數十年的恩怨。
祠堂內的空氣驟然凝固。
喜婆婆沒有抬頭,只是輕輕撫過棺木,笑道,“我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為我要親眼看著...看著天理昭昭。”
“當年的事……”付生突然打斷她,“祠堂裡說這個不合適。”
阿瑤眼皮猛地一跳。
她好像明白了,喜婆婆當年帶她去洛南的原因。
祠堂外,一陣風吹過,捲起幾片枯葉。
喜婆婆最後看了付生一眼,那眼神中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恨意、悲傷,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憐憫。
“阿瑤,我們走。”她轉身時,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但握著柺杖的手仍在微微發抖。
*
婆孫亮走後,儀式繼續進行。
付瓊拿過油紙包,輕輕放在棺木旁邊,她深吸一口氣:“開始填麥種吧。”
按照儀程,接下來要將七粒麥種子放入張角口中。
齊銘正要上前,付瓊卻攔住了他:“我來。張…他生前最也沒少教導我。”
她的聲音很輕,卻讓祠堂裡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付瓊的手穩穩地托起張角的頭,另一隻手小心地將麥粒放入他口中。那一刻,燭火好像明亮了幾分,映得紅棺上的金線閃閃發亮。
“五色土備好了嗎?”付瓊回頭問。
齊福連忙遞上一個布包:“從鳴沙山取來的,按老規矩篩了七遍。”
付瓊接過布包,將裡面的細沙緩緩撒在張角胸前,沙粒造陽光下呈現出紅、黃、白、黑、青五種顏色,如同一道絢麗的彩虹。
“西北人說,五色土能鎮住黃泉路上的風沙。”齊銘對沉聲說,“但願他走得安穩些。”
仔細看棺木內側刻著一行小字,‘乘鶴西去,駕蟒歸天’。齊福想起爺爺說過,西北人將死亡看作是一次遠行,葬禮就是為這場遠行準備的儀式。
眾人站在棺槨前,開始低聲吟誦安魂曲,聲音幽揚而低沉,在祠堂的大殿內迴盪。
當最後一個音落下,張暉上前,輕輕蓋上白布。
“四天後日出時下葬。”黃巽點燃新的長明燈,動作嫻熟地調整著燈芯的亮度,然後對眾人說,“今晚還要守靈,大家回去修整下。”
*
出了祠堂,喜婆婆一路沉默著沒說話。
她熟門熟路地向付宅走去,阿瑤幾次張了張嘴,想問點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終於到了付家門前,喜婆婆一雙渾濁的眼睛看向門匾。
二十年了,兜兜轉轉一圈,她還是回到了這裡。
有些事,是該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