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泥

第71章 這座山塌了

她想起小時候發燒,付生徹夜不眠地守著她,一口一口吹著藥,餵給她。

那些溫情,也是假的嗎?

她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裡。

不,不能心軟。

母親的遭遇,林澗的妹妹,那些被製成人傀的活人……每一條命都沉甸甸地壓在她脊樑上。

她當她想像,有一天要把刀口對準付生的畫面,她的手居然顫抖起來。

供桌上的燭火突然“啪”地爆響,阿瑤聞聲抬頭看,付瓊面色蒼白如紙,眼角隱隱有淚痕,眼神卻已經冷了。

“瓊丫頭,你來得正好,”齊銘見付瓊怔愣在原地,率先打破沉默,“張角的牌位到底該不該入祠堂,你給拿個主意。”

祠堂正中橫著一副棺材,是醒目的紅棺。

齊福湊上前解釋:“張角準備入殮了。”

阿瑤壓低聲音:“怎麼把棺材放在祠堂裡?”

“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齊福微微傾身過來,聲音也跟著壓低了幾分:“六門中人過世,都得在祠堂內停靈三天,等一應儀式完成,才能棺木下葬。”

“那怎麼還沒……”阿瑤話沒說完,齊福已經會意。

“暴斃的按特殊規矩來,”他搓了搓手,“六門規矩,入棺前先取無根水,混入棗花汁,由長女用白麻擦拭亡者七竅;然後往死者喉嚨裡填入七顆麥種,再壓一把五色土,這是為了防止陰氣外洩。”

雖說如今提倡火葬,但槐水地處偏遠,背靠蒼茫大山,來百姓還是守著土葬的老規矩。

這點阿瑤到不意外。

只是,這口朱漆棺材實在太過扎眼,尋常人家用的都是黑棺,上頭無非是畫二十四孝、百壽圖、花鳥魚蟲,但眼前這幅棺材……

“這紅棺畫的又是蟒又是鶴,是有什麼講究嗎?”

齊福頓時來了勁頭,他開始娓娓道來。

“這門手藝在我們撈陰門行當裡叫立粉畫。先用膩子粉勾出輪廓,然後用顏料上色描金。一副棺材畫精細點,需要三五天,不過咱們六門就是吃這碗飯的,一晚上趕製一副棺材不算事。”

“紅棺是西北的老傳統了。咱們六門祖上自河西走廊發跡,喪葬儀軌都沿襲西北的古禮。”他說著指向棺底的雲紋,“你看這前蟒後鶴規制,配上景泰藍雲頭紋,可大有來頭的。”

“聽老輩人說,明朝正德年間,西北大將彭澤護著小皇帝臨朝聽政,後來又東征西討立下汗馬功勞。他過世時,嘉靖皇帝特賜朱漆棺槨,準他穿著大明官服下葬,用的全是皇家的禮數。”

齊福的指尖停在鶴紋的羽翎上:“自那以後,西北這紅棺厚葬的規矩,就這麼一代代傳下來了。”

阿瑤端詳著紅棺上的紋飾,那金線勾勒的蟒紋栩栩如生,鶴羽的每一根翎毛都清晰可見。

她注意到棺木四角包著黃銅,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這手藝當真了得。”她由衷讚歎道。

齊福聞言露出自豪的神色:“咱們六門的老師傅們都是從小練的童子功。就說這立粉畫,光是調製膩子就要用糯米漿、明膠、細瓷粉等十餘種材料,畫出來的紋飾百年不褪色。”

這時,付瓊已經恢復了平靜,她走到棺木前。

“人死為大,”她的聲音很輕,卻透著堅定,“該有的儀式一樣都不能少,但六門的規矩不能破,他不能入祠堂。”

“對!”齊銘點點頭:“規矩不能破。”

說著,他招呼幾個年輕弟子,開始準備淨身用的無根水。

阿瑤看見他們取來一個青瓷盆,裡面盛著從雲嶺山頂採集的雪水,水面上還漂浮著幾朵新鮮的沙棗花。

“按照祖制,接下來要由長女為逝者淨身。”齊福向阿瑤解釋道,“張家這一代沒有女兒,怕是要你代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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