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妄之沒回我的話,抬眸往山谷裡環視一圈,指了指河灘上游:“這是西,往這頭走。”
我在野外辨不清方向,他說那邊是西,就只好跟著他往上游走。
於是兩人又開始跋山涉水,順著河岸一路往西,可不知不覺又走了許久,眼看天都黑了,周圍的山壁依舊茂盛緊密,仍然還沒找到哪裡是出口。
別說那上山的石階了,怕是連條路都沒有。
“柳妄之,咱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啊……”我實在走不動了,彎下腰來兩手撐著膝蓋,停下來暫時歇歇腳。
柳妄之在前面幾步外駐了足,回頭向我看過來:“應該沒有。”說著掉頭往我這邊走,不等我反應,已經直接單手拖臀把我抱了起來,“再堅持一下,許是快到了。”
我是真走得腳疼,難得這蛇主動體貼我一次,便也不跟他鬧了,兩手環上他的脖子,朝他溫馴地點了點頭。
柳妄之的體能向來優秀,明明走了幾里路,呼吸還是那麼穩。他抱著我安靜地往前走,視線注視著河流上游,耐心觀察著周圍的山勢變化。
我想著這走陰世家到底都是些什麼人,怎麼住的地方這麼古怪,比鄉下的山裡人還要偏僻許多。
走著走著,河邊的溫度慢慢變涼了,視野忽然跟著模糊起來。我抬頭往前望去,才發現河灘上開始漫起白如濃煙的水霧,如一層跌落河中的雲海似的,貼著深不見底的黑水幽幽滾動。
寒水籠煙,如綢帶遮眼,我抬手拂了拂眼前的霧,卻絲毫不見煙散。
我怕柳妄之被這濃霧影響了視覺,趕緊翻找揹包,想把手機掏出來照亮腳底的路。
但東西還沒找出來,柳妄之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默不作聲地站了會兒,忽然問我:“你嗅到了嗎,風裡有股氣味。”
“什麼?”我把剛掏出的手機拿在手裡,聞言吸了吸鼻子,不由擰起了眉,“聞到了……好像是股腥味。”
這股腥味明顯不似普通河邊的氣味,除了河灘水草青苔散發的溼潤腥臭之外,還夾著一股淡淡的怪異腐臭。
柳妄之把我放下來,然後單手快速捏了個訣,便見一陣忽如其來的清風自河面拂過,那些貼著潺潺黑水翻湧的白霧,隨之迅速散如雲煙。
視線豁然清明,我的目光正好落在河灘上,這一剎那,整個人驀然驚得脊背一寒!
冰冷的月光淌入幽暗的山谷裡,照亮了河邊驚悚詭異的畫面。
無數只大大小小、或破碎、或完整的動物骸骨,白花花的堆滿了山谷中間的整片河灘,森然的枯骨一直朝著河中匯聚,河水漲潮,把靠近水邊的骨頭衝得零零散散。
我已經駭得半天說不出話,下意識猛地低頭往腳下看去,只見自己正踩在一段小臂粗的水牛筒骨上,頓時嚇得臉色驟白,一下撲到柳妄之身側,抱著他的胳膊顫聲道:“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啊!哪來那麼多的骨頭!?”
柳妄之倒是波瀾不驚,目光從河灘上的骨頭堆裡略過,聲音沒什麼情緒:“可還記得這條河的名字。”
“記、記得啊,骨河……”我太緊張了,等反應過來,頓時瞠目結舌,“骨河!這才是骨河?!”
“嗯。”柳妄之由著我抱著他的胳膊,淡聲道,“河水屬陰,亦可通靈。這河裡做過祭祀,將動物活祭於水邊,之後再把屍骨沉入水中,以用來祭祀河靈,減輕自己身上的陰債。”
“大概是沈家常年遊走陰間,所以透過這種祭祀,達到祛病消災之意。時間久了,白骨累積,這河估計就因此得了名。”
原來如此,“骨河”一名竟是這麼個解釋。
我靠著柳妄之身邊,慢慢沒那麼害怕了,便鬆開他的胳膊,站直了說話:“那這樣說來,沈家所在的山頭,應該就在附近了?”
“嗯。”柳妄之淡淡點頭,“走吧,應該不遠了。”
我小心避開那些骨頭,跟著柳妄之繼續往骨河前方走,可沒走多遠,忽然又一次頓住了腳步。
“柳妄之你聽到了嗎……”我眼觀河面,謹慎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好像……好像有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