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桌上那本陪伴他多年、邊角早已磨損捲起的厚筆記本,像捧著一本武功秘籍,小心翼翼地翻開幾頁,指著上面密密麻麻卻條理清晰、字跡工整的記錄。
“首先,吃透上頭精神。”
周炳生的手指點著筆記本上摘抄的中央檔案標題和關鍵詞:
“zy檔案、蔀委指示、市裡要求,要像老牛反芻一樣反覆研讀,嚼碎了,嚥下去,抓住核心精髓。
我們廠裡的一切材料,萬變不離其宗,都要牢牢扣住上頭的大方向、主旋律,偏離了軌道,寫得再花團錦簇也是白搭,甚至可能惹禍上身!”
他語氣嚴肅。
“其次,摸透下頭實情。”
他手指移向另一處記錄著車間資料、工人反映問題的部分:
“車間報上來的資料、報表、反映的問題,不能照單全收,要像沙裡淘金一樣梳理清楚。
哪些是亮點要突出,作為成績;哪些是難點要剖析,作為改進方向;哪些是普遍性問題要提出切實可行的對策。
資料尤其要小心,要交叉印證,刨根問底,確保真實可靠,經得起任何推敲!
弄虛作假,那是自掘墳墓!”
他眼中閃過一絲對弄虛作假的深惡痛絕。
“最後,才是組織文字。”
他拿起那支筆尖磨得有些禿、卻依舊被擦得鋥亮的舊鋼筆,在空白紙上快速畫了幾個方框,如同構建一個精密的骨架:
“結構要像蓋房子,骨架要硬,基礎要牢。
總起部分講形勢意義,要站得高,但也要接廠裡的地氣。
主體部分講具體做法和成效,要實打實,用資料和事例說話,切忌空泛。
問題部分要切中要害,但措辭要把握好度,不能太尖銳,更不能把矛頭指向不該指的地方,最好能自然過渡。
建議部分要實在可行,不能是空中樓閣,要讓人覺得有操作性。
語言嘛……”
他放下筆,總結道:“要平實,像老農說話,少用花裡胡哨的形容詞,多用動詞、名詞,乾淨利落。
特別是給趙廠長的東西,更要直來直去,開門見山,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他最煩雲山霧罩!”
陽光明聽得極其專注,眼睛一眨不眨,彷彿要將每一個字都刻進腦海。
他手中的筆記本已經翻開,筆尖飛快地在紙上移動,留下沙沙的聲響。
周炳生這番傾囊相授,如同久旱落甘霖,精準地澆灌在陽光明最需要知識滋養的土壤上。
他前世秘書經驗雖豐富,但確如周炳生所言,欠缺對這個火紅年代特有規則、語境、禁忌以及那些微妙到毫釐分寸的深刻理解和把握。
周炳生的經驗,正是他立足當下、邁向目標最急需彌補的那塊關鍵短板!
他感到一種豁然開朗的興奮和充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