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的偽證(全三冊)

第四十七章《第Ⅱ部:決意》(5)

“因為他是個笨蛋。”大出俊次又吐出了他最拿手的臺詞,“根本沒想到唄。要不就是覺得我們家的事怎樣都無所謂。”

如果真是“怎樣都無所謂”,那就等於否定了涼子為大出俊次證明清白而組織的活動。

“在大家的勁頭好不容易被鼓動起來的時候,這些話說出來等於當眾潑冷水。”神原和彥用手擦了擦汗,好像已經恢復平靜了。他身上的白襯衫由於汗水的浸潤,有好多處變成了半透明。“不過對大出不能不說。”

俊次應道:“所以你三番五次提到要我自己決定,是不是?”

神原和彥點了點頭。大出俊次也對他點了點頭。還挺像一對真正的辯護人和被告,健一心想。

在這個瞬間,辯護人與被告的關係確立了。

熱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得公示牌上的紙片嘩啦嘩啦直響。學校裡已經沒人了?難道全都睡著了?要不,是全都死了?

“我說……”大出俊次望著牆上的紙片,用乾巴巴的語調說,“不是我乾的。我沒有殺死柏木。”

間隔一次呼吸的時間,神原和彥回應道:“明白了。”

“我根本不瞭解那小子……”

“嗯。”

“只是……”俊次皺起了眉頭,“覺得那小子陰陽怪氣的。”

這番出人意料的感言使健一一下子不知作何反響。陰陽怪氣?

“是個怪怪的傢伙。”大出俊次簡短地加以說明,對他而言,用上這樣的詞彙已經算盡力了,“但是,我可沒有殺死他。”他已經不用捲舌的語調了,“雖說誰都不信,可我真的沒殺死他啊。”

俊次的表情就像一下子放掉氣的氣球,五官皺成一團。

“要證明這個就這麼難?難道我們家裡還得有誰被殺死嗎?”說到最後,他的話音有些發顫,像在嘆氣一般。

“你想洗刷冤屈吧?”神原和彥問道。他並不是在確認,而是在嚴厲地逼迫:“既然如此,校內審判非辦不可。”

“不都是因為你,因為你說了這麼多廢話嗎?”俊次的聲音帶著哭腔。原來大出俊次也會哭啊。

“所以要說服你的父母,尤其是你父親。”

“這可能嗎?開什麼玩笑!”

“只要去做,就一定能成。關鍵是決心。”

健一終於聽懂了。決心。對,這才是關鍵詞。

神原和彥的這些話,並非要給校內審判潑冷水,而是在測試大出俊次的決心,讓他知道要參加校內審判,獲得坐上被告席的資格,必須做好足夠的思想準備。

要想徹底改變現狀,必須承受比什麼都不做、等待大家漸漸忘卻此事嚴酷得多的壓力。

難以置信。為何會想得如此周到?他是不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為此時此刻作準備了呢?

“又要挨老爸的揍了。”

“要想辦法做到不捱揍也能成。”

“說得輕巧。”大出俊次又提高了嗓門,“你們根本不知道我老爸有多可怕。”

這時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狀況。神原和彥抽回身子重新坐好後,竟然笑了起來。“雖然不瞭解大出的父親,但我瞭解我的父親,所以我並不害怕。”

俊次不停擠弄著被眼淚刺得通紅的眼睛。野田健一竟瞬間忘記了呼吸。這傢伙到底要說什麼?

“我啊,其實是個養子。現在的父母並不是我的親生父母,雖然我不喜歡這麼說。”

大出俊次半張開嘴,表情很是滑稽。健一注意到自己也成了這副模樣後,趕緊抿緊了嘴。

“我的親生父母都死了。我的父親殺死了我的母親,在發酒瘋的時候。”不帶半點吞吞吐吐,神原和彥口齒清晰地說了下去,“如今想來,我父親也是個值得同情的人。要是當初能讓他接受治療,情況或許會有所不同。可是,我母親當時根本顧不上這些。”

因為她經常遭到父親的打罵。

“只要不喝酒,我父親就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

神原和彥七歲時的一天,父親跟往常一樣喝醉後撒起了酒瘋,結果打死了母親。

“鄰居幫忙叫來了救護車和警車,卻為時已晚。”他平靜地說,“父親也受了傷,被警察帶到醫院。後來聽說,他有好幾根手指都骨折了。”

在醫院接受治療和審訊的時候,父親的酒慢慢醒了。

“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他想必非常害怕。他衝進醫院的廁所,用清潔箱裡的抹布打結後連線起來,套在了空調的排風管道上。”

他上吊自殺了。

“我那時還很小,很多事情卻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經常和母親一起捱揍。

“我知道有些男人喜歡打老婆和孩子,雖然原因各不相同。我也知道被毆打是很可怕的,說習慣了可能有點誇張,但至少不像別的同學那樣害怕暴力。我想大出的父親肯定不會像我父親那樣瘋狂。怎麼樣?也許我這麼想太不知輕重了?”

大出俊次一聲不吭地坐著,似乎有點失魂落魄。誰又能回答這個問題呢?

健一清晰地回想起初次偶遇神原和彥時心頭冒出的感想,就在與他目光相接的一瞬間。

那是一雙看到過對岸風景的眼睛。看來這並非錯覺。神原和彥真的是看到對岸的風景後又歸來的少年。

“對不起,我作了個怪嚇人的自我介紹。”他略帶害羞地說,“怎麼樣?能讓我做你的辯護人嗎?”

你擁有坐上被告席的決心嗎?

你作好面對現實的準備了嗎?

大出俊次抽著鼻子,身上一股汗味兒。健一的身上也有汗味兒。神原和彥的額頭上,汗水正呈直線往下淌。

“哈哈,你真是笨蛋。”大出俊次的表情既像在哭,也像在笑。

同一時間,另一間空教室裡,檢方的三名學生也在開碰頭會。他們是藤野涼子、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

“對不起。”涼子開口便向他們道了歉。

萩尾一美吃了一驚:“哎?為什麼要道歉呀?”

“你們舉手表示願意幫助我時,我還是大出的辯護人,可現在卻變成了檢察官。”

“那是沒辦法的事。”佐佐木吾郎安慰道。

涼子點了點頭:“沒辦法。提議召開校內審判的是我,事到如今我既不能置身事外,也不能當陪審員,所以只能當檢察官了。”

“你當檢察官也挺合適的。”佐佐木吾郎說道。

直視著這名性格直爽、為人謙和的同學,涼子說道:“不,我並不合適。我比任何人都更瞭解自己。”

這次換作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兩個人同時吃驚了。

“在準備為大出辯護時,我已經確立了方針。”

她要驗證大出俊次在案發當夜——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午夜零點到兩點,即柏木卓也的死亡推定時間內的不在場證明。

“我覺得這是最有說服力的證據。即便不考慮其他因素,僅憑這一點就能證明大出的清白。”

在此之前,她從未認真調查過大出俊次的不在場證明。大出自己作出的辯解也一直是含混不清的,其中肯定有遺漏的細節,只要找出來就能夠得到驗證。

“可是,轉到起訴大出的一方後,事情就變得完全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呢?”單純的萩尾一美反問道。

佐佐木吾郎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不明白嗎?也是,你怎麼會明白呢?”

“說什麼呢?”

制止住正要撒嬌的萩尾一美,佐佐木吾郎滿臉嚴肅地問涼子:“是舉報信的事嗎?”

涼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如果只是為大出辯護,就完全可以不提舉報信的事。”佐佐木吾郎說。

“嗯……”

“可作為檢察官就不行了,立場正好相反,就算不情願也沒辦法。那封舉報信就是起訴大出俊次的最重要依據,無法迴避。”佐佐木吾郎緩緩說道,彷彿要確認什麼似的。

聽到別人這樣說明後,涼子更加意識到了此事的嚴重性。

“那麼,有什麼問題嗎?”一美問,“只要認為檢方相信了舉報信的內容並起訴被告,這樣不就行了?”

“你、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呀?”

“你好過分哦,幹嗎這麼瞧不起人?”

涼子問兩人:“你們覺得那封舉報信可信嗎?”

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面面相覷。

“對四月播放的那期《新聞探秘》,我不能完全贊同其中的主張。”佐佐木吾郎說,“可既然站到了檢方這邊,就必須當節目內容都是事實,並以此為前提採取行動。我也懷疑大出他們和柏木之間或許有過什麼關聯。”

萩尾一美用力點了點頭。

“辯護方到底會如何出牌,就不得而知了。神原和彥會和你一樣走驗證不在場證明的路線,還是會選擇證偽舉報信的內容?一切才剛剛開始,估計神原自己也不知該怎麼著手吧。”

“是啊……”

“無論如何,我覺得我們應該集中精力,將舉報信推在前面。”

“那麼,有什麼問題嗎?”佐佐木吾郎問道。雖然說出了和萩尾一美一模一樣的問句,可意圖卻完全不同。

嘆了一口氣後,涼子說:“我不相信那封舉報信。不僅僅是憑藉直覺,還有確鑿的根據。”

對面的兩人大吃一驚。涼子說起了那天在保健室發生的事。聽到三宅樹理低聲發笑時,她的心中產生了幾分恐懼和疑惑。

“淺井松子死後,大家都覺得是她寫了那封舉報信。甚至有傳言說,這封信不是松子一個人寫的,三宅樹理肯定幫了忙。”

“正好相反。是三宅樹理寫了舉報信,並讓淺井松子幫忙。”

面對萩尾一美的斷言,涼子反倒猶豫了。

“我身邊的女生都這麼說。”

“因為你們都討厭三宅樹理。”

“不是討厭不討厭的問題,是冷靜的判斷。她們兩人之間本就不存在平等的友誼。三宅樹理總是用居高臨下的態度對待淺井松子。”

涼子點了點頭:“是啊。可我覺得這不是傳言也不是想象,而是確信如此。三宅樹理的笑聲,我聽得清清楚楚。”一開啟話匣子就關不上了,“這事我也對爸爸媽媽說過。因為實在沒法一個人悶在心裡。在學校裡幾乎沒有對任何人說。只是還在為當辯護人做準備的時候,北尾老師曾經問我校內審判是否會用到舉報信,我給出了否定的回答,並向北尾老師說起了這件事。”

涼子向兩人敘述了她與北尾老師交談的經過。

聽完後,佐佐木吾郎沉吟道:“豆狸掌握了什麼證據啊……”

“可他沒有公開。”涼子說道,“是為了保護學生吧?”

“是嗎?我覺得豆狸不過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罷了。因為三宅樹理比較麻煩,不想去碰她,難道不是嗎?其他老師也和他差不多。”遇上這種話題,萩尾一美總會說個痛快。

是啊。三宅樹理的確比較麻煩,所以不想和她有什麼瓜葛。這不是說津崎校長,而是在說涼子。因此,想當大出俊次的辯護人的涼子會採取逃避態度,覺得還是封鎖掉舉報信為好。

但現在這一手已經不好使了。為了促成校內審判,涼子已經表態過要當檢察官,並拿定主意,只有自己能夠勝任。可仔細想來,自己之前不過是在說漂亮話罷了。

涼子覺得自己無法面對兩位同伴,於是低下了頭,說:“懷抱著如此的心態,卻不得不將舉報信推到風口浪尖起訴大出俊次有罪。老實說,我覺得挺可怕的。”

“可怕”這個字眼一出口,她便真的感到身上一陣發冷。

“你們做我這樣的檢察官的助手,不覺得後悔嗎?”涼子訓斥自己,對眼前的夥伴不能隱瞞自己的真實感受,因為那樣很不公平,“如果你們覺得這跟一開始說的不一樣,要退出,也沒有問題。”

萩尾一美扭扭捏捏地斜視著佐佐木吾郎。佐佐木吾郎撓了撓頭,對著涼子破顏一笑,說出一句讓人意想不到的話:“藤野,人會笑,也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的。”

涼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說不定三宅樹理會在保健室裡發笑,並非出於你推測的原因。三宅樹理是個很特別的人,無論她與淺井松子的友誼是怎樣的形式,她們畢竟關係不錯。淺井松子因交通事故生命垂危,對她的刺激一定很大。所以,當時她的心理狀態一定非同尋常。”

“這倒也是……”

“校內審判的目的不就是發掘真相,要給所有人一個明白的交代,不是嗎?那無論是當辯護人還是檢察官,要做的事情不是都一樣的嗎?”佐佐木吾郎嘿嘿笑著,“所以沒問題的。”

接著他又收起笑容,面向涼子。

“我剛才稍微有點吃驚。沒想到藤野也有思緒被攪亂的時候。女生間的關係真夠複雜的。”

我被攪亂了思緒嗎?

“一美你也有問題。”佐佐木吾郎瞥了一眼一美,“某個人這樣想;依據推測應該如此;這樣考慮比較妥當……這些都不是‘事實’,不是嗎?你並非‘知道’些什麼,而只是‘這樣覺得’罷了。就算老師們這樣推測,也不會變成事實。”他探出身子繼續說,“我們乾脆將這些直覺和推測統統歸零。事實是,舉報信確實存在,藤野自己就收到過一封。而且我們認為,信的內容有可信的部分,並非純粹的惡作劇。我們就回到這種好似一張白紙的狀態,重新開始。”

先忘記三宅樹理的事。

“這樣的話,首先應該做的,自然是找出舉報人。因為他可能是兇案的目擊者。”

“不用找,不就是三宅樹理嗎?”

佐佐木吾郎不禁對任性的一美合掌膜拜起來:“你還是退出吧。求你了,回家去吧。”

“幹嗎這麼挖苦人呢?”

聽完佐佐木吾郎一番話,涼子驚得目瞪口呆,過了許久才終於能眨眨眼睛,活動身體。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大塊堅冰逐漸鬆動,開始融化了。

統統歸零,回到一張白紙的狀態。

“怎麼找呢?”

“發出書面通知,要求他主動承認。我覺得這樣最妥當,你覺得如何?”

“通知的物件限定在三年級學生內,就行了吧?”

“嗯,應該可以,只是不能侷限於女生。”

“如果還是找不到,又該怎麼辦?”對萩尾一美而言,這已經算最像樣的問題了。

佐佐木吾郎笑了:“那就對我們很不利了。”

“會輸掉官司嗎?”

“那倒無所謂。我們輸了官司,卻弄清了真相,不也很好嗎?”

藤野涼子以前真是太小看佐佐木吾郎了。涼子曾經只覺得他是個處事機敏、比較好相處的男生。

輸了官司也能弄清真相。佐佐木吾郎說得一點不錯。我追求的是真相,不是官司的輸贏。

“如果舉報信的內容是真的,那舉報人不可能一直躲躲藏藏,一定會主動與我們接觸。老師們不是對舉報信置之不理嗎?但我們不會這麼做。只要傳達出這個意願,他肯定會主動站出來。說不定不是三宅樹理呢。”他說道,“說不定是之前從未注意到的某個人。三宅樹理是舉報人這一點,或許是大家一廂情願的錯覺。”

“就是三宅樹理嘛。”

佐佐木吾郎沒有理睬萩尾一美的又一次執拗。

“如果果然是三宅樹理,那又有什麼問題呢?”

涼子又覺得身上發冷,微微顫抖了一下。不過這次的原因和之前不太一樣。

“我能理解藤野同學心中對三宅樹理的鬱結。可是作為檢察官,你不能害怕這一點,想說什麼就對她直說吧。”

這時,教室的門上響起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請進。”涼子應了一聲。

戰戰兢兢地探進頭來的,竟是音樂社的山野。

“我可以進來嗎?”

教室裡的三個人同時“嗯”了一聲。

紀央邁著輕盈的腳步進入教室後,隨手飛快地帶上了門。她站在門口,快速又小聲地說:“是北尾老師告訴我藤野在這裡的。”

她的眼神有些遊移,似乎心中有什麼事還沒拿定主意。

“既然已經決定要當陪審員,或許我不該來告訴藤野這些話。剛才當著大家的面一直不敢說,心裡七上八下的。可是……”她猛地抬起了頭,“這是小松的母親要我來轉達的。”

涼子端正了坐姿:“淺井松子的母親?”

山野紀央挺直腰板,正視著涼子:“昨天我去了小松家,想跟小松的母親打個招呼,告訴她我要當陪審員。”

這種認真嚴謹的作風非常符合紀央的性格。

“也許會遭到‘別用這種事來煩我了’之類的斥責,所以……”

“嗯,嗯,嗯。”佐佐木吾郎一個勁兒地點頭。

“小松的父母不想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別人的談資,報紙和電視臺來採訪,他們也全部拒絕了。”

“是啊……”

“可我反而受到了鼓勵。如果同學們想努力找尋真相,他們也願意出力,有必要的話,隨時都願意作為證人出庭。”

“哇!”佐佐木吾郎忍不住歡呼了起來。

涼子的心中又有一大塊堅冰融化了。

“謝謝山野同學。你能把這件事告訴野田他們嗎?他們應該還在剛才的那間教室裡。”

“這樣好嗎?”山野紀央似乎很驚訝。

“我覺得應該由你去告訴他們。”

“我可是陪審員……”

“你是淺井同學的好朋友,也是和他們一起參與校內審判的夥伴。真的要謝謝你。”

山野紀央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明白。那我去了。”說著,她抬了抬手臂,微微偏了一下腦袋,“我可以對他們說‘加油’嗎?”

“當然可以啊。”

紀央笑著離開了。涼子回頭一看,發現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也是滿面笑容。

“怎麼樣?”佐佐木吾郎頗為得意地說,“說明藤野揭竿而起的行動是完全正確的。紀央也確實很可愛……”

一美抬腿踹了他一腳。

“我們來明確一下從明天起該做的事。”涼子取出筆記本,“我得先寫好呼籲舉報人出面的文稿。”

“這個就麻煩你了。那我們需要向誰瞭解情況呢?”

“警察,還有相關人員的家人。”首先便是柏木的雙親。

“柏木還有個哥哥。”一美說,“也上過電視。雖說長得和柏木不怎麼像,但也是個帥哥。”

“你看這個眼睛最尖了。”

“我是女生嘛。”

涼子也笑了,一直堵在胸口的苦悶消失了。

從這一刻起,我就是檢察官藤野涼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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