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仁心,心繫君父,慮及朝局,思慮深遠,此等胸襟氣度,非常人可及。殿下之憂,陳寒明白。然而,殿下須知,陛下龍體之強健,實非常人可比,陛下出身行伍,多年戎馬,筋骨打熬得遠超常人,更兼天賦異稟,氣血雄渾。”
“陳寒雖未為陛下請脈,但觀其步履、氣色、聲如洪鐘,可知其根基深厚,臟腑之氣沛然莫御,反觀殿下,心脈已然受損,根基動搖,此消彼長,豈能再以己身之弱軀,強承陛下之偉力?”
他直視朱標有些茫然的眼睛,繼續道:
“至於殿下所慮,在陛下與朝臣之間作一緩衝,此念至善。然則,緩衝之道,非必以殿下親身置於風暴漩渦中心,與陛下針鋒相對,直言強諫,易傷父子之情,更損殿下自身根本,當另尋他法。”
“先生有何妙法?”宋濂急切問道。
陳寒沉吟片刻,彷彿在權衡,最終決然道:
“陳寒可為殿下制定養生之策,固本培元,調和氣血,殿下亦可繼續參與朝事,為國分憂,但唯有一點,殿下必須謹記在心,竭力做到。為國事可憂,可謀,可建言,但絕不可再與陛下當面爭執!無論陛下如何動怒,殿下當退則退,當避則避,萬不可再以心緒激盪,引動沉痾!心脈之傷,經不起再一次的雷霆衝擊。此乃保命之要訣,亦是陳寒施救之根基!若此點殿下無法應允,或難以做到……”
陳寒的話語頓住,未盡之意已然明顯。
朱標沉默著,臉上掙扎之色更濃。
一邊是沉痾病體與先生的嚴命,一邊是積壓於心和難以割捨的對父皇擔憂與對朝局的掛礙。
良久,他才極其艱難地點頭,聲音乾澀:
“先生……金玉良言,孤……明白了,為自身計,為社稷長遠計,孤……盡力而為,避其鋒芒,不再與父皇……當面爭執。”
陳寒看著朱標眼中那份無奈與隱忍,拱手道:
“望殿下切記今日之言,身體力行,否則,縱使扁鵲復生,華佗再世,亦將束手,草民只能言盡於此。”
朱標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翻湧心緒,對陳寒鄭重回禮:
“孤……謹記先生教誨,先生救命之恩,再造之德,學生沒齒不忘。”
門外,朱元璋的淚水早已淌了滿面,無聲滴落在冰冷地磚上。
他魁梧身軀靠著門框,微微佝僂著,彷彿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標兒仁厚,是為咱擋下那些殺業,是為咱分擔那千斤重擔……才……才積勞至此……油盡燈枯……
是咱,是咱這當爹的,親手把自己的兒子逼到了絕境!
“標兒……咱的標兒……”朱元璋肩膀在無聲地劇烈聳動,“爹……爹對不住你,爹真的……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