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緊隨身側,毛驤帶傷護衛在旁,王猛等幾名掛彩的護衛咬牙跟隨。
行不多時,繞過一片茂密竹林,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依山勢開墾的坡地梯田映入眼簾,田壟整齊,如同登天之階,層層疊疊,一直延伸到半山腰。
此刻,梯田下方一塊較為平坦開闊的田地邊,已聚集了不少人。
正是方才在草堂聽課的夫子、農人、婦人,為首者是那鬚髮皆白的王老丈。
他們圍攏在一起,個個伸長脖子,神情激動,對著田中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聲音嘈雜。
“看那便是!”陳寒指著人群聚集處道。
朱元璋加快腳步,幾步便趕到近前。
毛驤等人連忙上前,分開人群,為朱元璋和劉伯溫清出位置。
王猛等護衛則在外圍警惕地注視著那些村民。
村民見朱元璋一行氣勢不凡,雖有些驚疑,但見引路的陳寒微微點頭示意,便也安靜下來,只是目光依舊熱切地投向田中。
只見田中,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後生,正揮動著特製的鐵齒耙,小心翼翼地刨開泥土,隨著泥土翻開,一條條紡錘狀、紅皮或黃皮的碩大塊莖被翻了出來,沾著溼潤的新泥,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飽滿。
“起出來了,又起出來了!”一個後生興奮地大喊,雙手捧著一個足有成人小臂粗細、沉甸甸的紅薯,高高舉起。
“老天爺,這麼大個!這……這一個怕不得有一兩斤?”一箇中年農婦失聲驚呼,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何止,你看這個,比那個還粗一圈!”另一個漢子指著旁邊剛刨出的一個大黃皮薯塊。
王老丈顫巍巍地蹲下身,伸出佈滿老繭的手,顫抖著撫摸那些剛出土的薯塊。
他拿起一個掂了掂分量,又仔細檢視薯皮上的根鬚和破皮處露出的白瓤,老臉上肌肉抽搐,嘴唇哆嗦著,半晌,猛地抬頭看向站在田埂上的陳寒,聲音帶著哭腔和一種近乎崩潰的激動:
“先生,神物,真是神物啊!俺……俺活了這把年紀,今日才知何為天賜之糧!這……這土,是尋常的山坡沙壤土!這薯塊,根根壯碩,絕非虛言,這……這一壟……”
他指著眼前剛被刨開的一小片地:
“這才幾株藤?竟刨出……刨出這麼多!這,這折算下來……二十三石?只怕……只怕還不止啊!”
旁邊幾個積年的老農也紛紛點頭附和,臉上皆是如出一轍的震撼與狂喜:
“王老哥說得對,此物耐旱,俺看這坡地也沒多少水,竟能長得這般好!”
“先生,此物……此物真能在俺們那瘠薄之地種活?也能有這收成?”一個面色黝黑的漢子急切地問陳寒,眼中充滿了期盼。
陳寒立於田埂,山風吹拂青衫:
“適才堂上已講,此物耐瘠薄,抗乾旱,選種得法,耕作合宜,雖不能盡如這向陽坡地之豐,然其產量,亦遠勝稻麥數倍乃至十數倍,荒年可活人,豐年可儲糧。”
他目光掃過那些激動得滿臉通紅的農夫農婦:
“諸位今日既已見之,當知我所言非虛,種法、留種、儲藏之法,稍後李二自會詳述與諸位。”
“謝先生!謝先生恩德!”一眾農夫農婦聞言,紛紛向著陳寒躬身行禮,感激涕零。
畝產二十餘石的神物,其種植之法,在他們眼中不啻於點石成金的仙術!
朱元璋死死盯著田中被刨出來,堆積在一起如同小山般的碩大薯塊,又看看那些激動得渾身發抖的老農,再看看田邊剛剛收穫的巨大藤蔓。
他蹲下身,不顧帝王威儀,親手從泥土裡抓起一個還帶著溼泥的紅薯。
那沉甸甸的分量,冰涼堅硬的觸感,無比真實地傳遞到掌心。
“二十三石……”朱元璋低聲重複著這個數字,粗糙的手指用力摩挲著薯皮。
他猛地抬頭,看向陳寒,眼中再無半分疑慮,只剩下一種近乎狂熱的灼熱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決斷!
這沉甸甸的實物,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這哪裡是什麼作物?
這是活命的糧!是穩固江山的基石!
是千秋萬代的功業!
朱元璋站起身,將那沾滿泥土的紅薯緊緊攥在手中,彷彿握住了整個天下的命脈:
“先生!此物……此物種子可足?可能即刻推廣天下?”
陳寒微微搖頭:
“此物乃海外傳來,在下亦費多年之功,方得此些許良種,欲推廣天下,需大量培育薯種,非一夕之功,且各地水土不同,耕作之法亦需因地制宜,循序漸進,急則生亂,反傷民生。”
朱元璋眼中狂熱稍斂,恢復了一絲清明,重重點頭:
“先生所言極是!是咱心急了!穩紮穩打,方為長久之計!”
他珍而重之地將手中那個沾泥的紅薯遞給身後的劉伯溫:
“收好!”
劉伯溫連忙雙手接過,如同捧著稀世珍寶。
朱元璋不再看那田地薯塊,目光如炬,重新鎖定陳寒:
“走,回應天!救雄英,刻不容緩!”
朱元璋大步流星,率先向山下走去,步伐比來時更加堅定有力。
劉伯溫捧著紅薯,緊隨其後。
陳寒看著朱元璋雷厲風行的背影,又掃了一眼田中那些兀自沉浸在巨大驚喜中的農夫農婦,嘴角掠過一絲極淡而又難以捉摸的弧度,然後邁步跟上。
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到這大明洪武朝十年了。
剛穿越過來時,他只是一名小童生,後覺醒金手指天機簡,用十年時間學完了天機簡上的全部知識,只等今日朱元璋的到來。
陳寒目光更是看了劉伯溫一眼,七年前佈下的一個小小的因,換來了今日之果。
天機神算,算無遺策,瞭然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