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邊塞一武夫

第66章 從今天起這裡,我說了算,大家一起建設家園〔6千字〕

【PS作者發言:很抱歉,今天晚發這麼多,實在是有事情,來不及,作為補償寫了6千字,多加一章】

朔風捲著沙礫,刀子般刮過李驍的臉。

他右肩的舊傷在顛簸中發出沉悶的痛,每一次馬背的起伏都像鈍器在反覆捶打那處深可見骨的裂口。

左臂夾著粗糙的木板,被布條死死勒在胸前,每一次微小的震動都牽扯著錯位的骨茬,刺入皮肉深處。

他伏在馬背上,僅靠緊握韁繩的右手維持搖搖欲墜的平衡。

視野昏沉模糊,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片灰濛濛的影子,匍匐在戈壁盡頭。

幾座低矮的土坯烽燧,輪廓歪斜,像被隨意丟棄的破敗骨殖。

一道半塌的夯土牆,圍住幾片雜亂低矮的窩棚,風蝕得千瘡百孔。

這就是鷹揚戍。

“旅帥,到了。”

身後傳來老蔫巴嘶啞乾裂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虛脫,也帶著面對這片死地的茫然絕望。

隊伍裡僅存的三十幾個兵,人人帶傷,相互攙扶,目光呆滯地投向那死寂的軍鎮。

馱馬上,孫二狗和其他幾個重傷員在昏迷中發出斷續的痛苦呻吟。

沒有迎接的號角,沒有戍卒的身影。

只有風穿過斷壁殘垣的嗚咽,像鬼哭。

李驍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夾馬腹。

劣馬吃痛,嘶鳴一聲,掙扎著向前衝去。

他不能倒在這裡,絕不能。

身後這幾十條跟著他闖過屍山血海的命,是他僅存的籌碼,也是涼州仇敵眼中必須抹除的汙點。

鷹揚戍的“門”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一個豁開的巨大缺口。

夯土城牆多處坍塌,碎土塊散落一地。

牆頭枯死的荊棘在風中抖動,更添淒涼。

李驍策馬直接衝入缺口,馬蹄踏在凍硬的泥地上,發出空洞的迴響。

窩棚區死氣沉沉。

幾個裹著破爛羊皮襖的身影蜷縮在避風的角落,聽到馬蹄聲,也只是木然地抬起渾濁的眼睛瞥了一下,隨即又低下頭,彷彿對任何外來者都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空氣裡瀰漫著牲口糞便的餿臭、劣質油脂燃燒的嗆人煙味,還有一種長久絕望醞釀出的令人作嘔,腐朽氣息。

李驍勒住馬,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這片破敗。他看到了糧倉,那幾座低矮的土圍子,門板歪斜,縫隙裡露出空蕩蕩的黑暗。

他看到了水井井沿的石塊崩落大半,轆轤上纏繞的繩索朽爛斷裂,垂在幽深的井口。

他看到了所謂的“校場”一片坑窪不平的空地,盡頭豎著幾根東倒西歪的木樁,樁上佈滿刀劈斧砍的痕跡,也爬滿了乾涸發黑的血汙。

“人呢?”李驍的聲音不高,卻像刀鋒,刮過這片死寂,“鷹揚戍的戍主,何在?”

他身後,殘存計程車兵們沉默地聚攏,儘管疲憊傷痛,但經歷過斷刃崖和馬匪血戰的他們,身上還殘留著未散的血腥氣和戾氣。

這沉默的陣列本身,就帶著無形的壓力。

一個穿著髒汙皮甲,滿臉油汗的漢子終於從一間稍大的窩棚裡鑽了出來,身後跟著兩個畏畏縮縮的兵丁。

他臉上堆著虛假的驚訝和笑意,快步迎上。

“哎呀呀,可是新任守捉使李將軍到了,末將李都尉,恭候多時,恭候多時,這窮鄉僻壤,訊息閉塞,實在不知將軍今日便到,未曾遠迎,恕罪恕罪。”

李驍端坐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李都尉臉上的笑紋僵硬地堆砌著,眼神卻像滑膩的蛇,帶著審視和不易察覺的輕蔑,在他染血的舊甲,吊著的傷臂和身後那群狼狽不堪的殘兵身上掃過。

“糧。”李驍開口,只有一個字。

李都尉臉上的笑容滯了一下,隨即搓著手,顯出十二分的為難。

“將軍明鑑,這鷹揚戍,地處絕塞,轉運艱難,去歲又遭了沙暴,存糧本就無幾,前些日子吐蕃遊騎騷擾,又耗去不少,如今,如今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他身後的一個輔兵,抱著一個不大的粗陶甕,畏畏縮縮地走上前,放在李驍馬前的地上。

甕口敞著,裡面是半甕混雜著沙礫和麩皮的灰黃色粟米。

“就這些?”老蔫巴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指著那半甕糧。

“我們幾十號人,還有重傷的弟兄,這點東西,塞牙縫都不夠。”

李都尉攤開手,一臉無奈。

“老哥,真沒了,庫底都刮乾淨了,兄弟們也是勒緊褲腰帶,一天就靠一碗稀湯吊著命呢。”

他目光掃過李驍身後那些沉默卻眼神兇悍計程車兵,話鋒一轉。

“不過將軍放心,末將已派人去後方催糧,想來過些日子就能到,兄弟們先克服克服?”

“克服?”

李驍的聲音陡然拔高,冰冷的怒火終於衝破壓制,在死寂的軍鎮裡炸開。

“拿什麼克服,用你這些兵丁的肚皮,去磨吐蕃人的刀鋒嗎。”

他猛地抬手,指向那幾座坍塌的烽燧,指向那豁開的城牆。

“再看看這些,這就是你守的土,擋的敵,烽燧塌了,牆倒了,連個瞭望警戒的人影都沒有,吐蕃人若是此刻殺到,你這鷹揚戍,就是一堆等著人家來割的爛肉。”

李都尉臉上的假笑徹底掛不住了,油汗順著鬢角流下。

他身後的兩個兵丁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將軍息怒,息怒啊!”

李都尉急道,“實在是,實在是人手短缺,器械匱乏,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末將也是有心無力。”

“有心無力?”

李驍冷笑一聲,目光如刀,死死釘在李都尉那張油滑的臉上。

“我看你是無心也無力,這鷹揚戍的糧秣軍械,朝廷年年撥付,都餵了誰,餵了這戈壁灘上的風沙,還是喂進了你李都尉的私囊。”

最後一句,如同驚雷劈下。

李都尉臉色瞬間煞白,嘴唇哆嗦著。

“將軍…將軍不可血口噴人!末將…末將…”

“閉嘴!”

李驍暴喝打斷他,右手猛地抽出腰間那柄用粗布包裹的橫刀。

布條滑落,露出磨損的刀鞘和刀柄上那顆幽光流轉的綠松石。

刀並未出鞘,但那無形的殺伐之氣已瀰漫開來,讓李都尉和他身後的兵丁如墜冰窟,渾身僵直。

李驍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更令人心悸的力量,一字一句砸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從今日起,這鷹揚戍,我說了算。”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蜷縮在角落、麻木的戍卒,掃過身後傷痕累累卻挺直脊樑的殘兵。

“糧,會有的,牆,會立起來的,命,得攥在自己手裡!”

“李都尉,”

他轉向面無人色的胖子。

“即刻交割戍堡文書、糧秣軍械清冊,少一粒糧,缺一根箭,我拿你的腦袋去填城牆的窟窿。”

李都尉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

…………………………

鷹揚戍的夜,是能將骨頭縫都凍透的寒。

風在斷壁殘垣間穿梭呼嘯,如同無數冤魂在哭嚎。

李驍裹著一件從馬匪屍體上剝下來的皮袍,坐在冰冷的土炕上。

面前攤開的所謂“清冊”,不過是幾張泛黃發脆、墨跡模糊的破紙。

上面記載的糧秣、箭矢、甲冑數量,與眼前鷹揚戍的空蕩和破敗,形成觸目驚心的諷刺。

“旅帥,”

老蔫巴佝僂著身子進來,手裡端著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裡面是渾濁的熱水。

“喝口熱的吧,驅驅寒,糧,只夠熬點稀湯了,重傷的弟兄們先緊著。”

李驍接過碗,冰冷的指尖觸到碗壁的溫熱,那點暖意卻絲毫透不進心底。

他看向老蔫巴,這個老兵臉上深刻的皺紋裡嵌滿了沙塵,一隻眼睛渾濁,另一隻瞎了的眼眶黑洞洞的,但此刻,那雙眼睛裡沒有了初到時的絕望,只有一種認命般的沉靜和等待命令的專注。

“人呢?”

李驍問,聲音有些沙啞。

“都聚在窩棚裡發抖呢。”

老蔫巴低聲道。

“李都尉那幫人,在最大的那個土圍子裡,門關得死緊。”

李驍沒說話,只是慢慢喝光了碗裡的熱水。

一股暖流滑入冰冷的胃,帶來一絲虛假的慰藉。

他放下碗,抓起靠在炕邊的“斬機”刀。

刀柄的綠松石在昏暗的油燈下,泛著幽冷的微光,像一隻沉睡猛獸的眼睛。

他站起身,走到門邊,一把推開那扇吱呀作響、漏風的破木門。

寒風夾雜著雪粒子,劈頭蓋臉地灌了進來。

校場中央,一堆篝火在寒風中艱難地燃燒著,發出噼啪的聲響,是獨眼老兵帶著幾個能動彈的殘兵點燃的。

微弱的火光映照下,幾十個鷹揚戍的戍卒被老蔫巴和另外幾個殘兵驅趕著,瑟縮著聚攏過來。

他們大多穿著破爛的襖子,面黃肌瘦,眼神空洞麻木,在寒風中擠成一團,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另一邊,是李驍帶來的殘兵,雖然疲憊傷痛,卻像一群沉默的狼,眼神裡帶著劫後餘生的兇戾和對未來的茫然,冷冷地看著這些“同袍”。

涇渭分明。

李驍拖著傷軀,一步步走到篝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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