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邊塞一武夫

第66章 從今天起這裡,我說了算,大家一起建設家園〔6千字〕

火光跳躍,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陰影,右肩的傷口在動作中傳來撕裂的劇痛,讓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他站得筆直。

“我叫李驍。”

他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風嘯,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

“赤水軍前軍旅帥,新任鷹揚戍守捉使。”

人群裡一陣細微的騷動,那些麻木的眼神中透出些許驚疑和畏懼。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李驍的目光掃過那些枯槁的面容。

“餓,冷,怕,怕吐蕃人的刀,怕這戈壁的風沙,怕明天睜眼,自己就變成一具凍硬的屍體。”

寒風捲起地上的雪沫,撲打在人們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無人反駁,只有壓抑的沉默和牙齒打顫的聲音。

“我也餓,我也冷。”

李驍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直白。

“我的骨頭,吐蕃人的刀劈開過,我的手臂,被馬匪砍過過,我身後的這些兄弟,從瓜州跟我殺到這裡,一百多人,現在還剩幾個站著的,你們數得清嗎?!”

他猛地抬手,指向身後那片沉默的帶著血汙和傷痕的陣列。

孫二狗拄著一根削尖的木棍,勉強站著,胸口裹著滲血的布條。

其他士兵,或吊著胳膊,或瘸著腿,臉上帶著凍瘡和未愈的刀疤,但他們的眼神,在火光映照下,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求生欲。

“我們為什麼沒死在路上?”

李驍的聲音如同重錘,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因為我們知道,後退是死路,跪下是死路,只有往前闖,用刀劈,用牙咬,才能從閻王手裡把命搶回來。”

他停頓了一下,冰冷的目光掃過那些戍卒。

“現在,我告訴你們,鷹揚戍,不是死地,它是大唐釘在河西走廊上的一顆釘子,釘子鬆了,斷了,吐蕃人的馬蹄就能從這裡踏過去,踏碎你們的窩棚,殺光你們的家小,你們以為躲在這裡發抖就能活命,做夢,吐蕃人的刀,不會因為你們發抖就軟上半分!”

篝火噼啪炸響,映照著戍卒們臉上變幻的神情,恐懼依舊,但一絲被強行點燃,微弱的光芒開始在一些人眼底掙扎。

“糧,會有的。”

李驍的聲音斬釘截鐵。

“牆,必須立起來,從今天起,沒有李都尉的兵,也沒有我李驍的兵,只有鷹揚戍的兵,想活命的,拿起傢伙。”

他猛地轉身,指向那片豁開的城牆缺口,指向坍塌的烽燧。

“天亮之前,所有人,給我挖土,夯牆,搬石頭,把那該死的缺口堵上,把塌了的烽燧根基清理出來,誰敢偷懶,軍法處置。”

命令如同冰冷的鐵律砸下。

短暫的死寂後,老蔫巴第一個嘶啞地吼了出來。

“遵令!”

他瘸著腿,卻像頭被激怒的老狼,猛地衝向堆放在角落的幾把鏽跡斑斑的鋤頭和破筐。

彷彿被無形的鞭子抽中,殘兵們動了。

他們沉默地走向工具堆,拿起那些殘缺的鋤鎬、磨損的筐簍。

鷹揚戍的戍卒們,在殘兵們兇狠目光的逼視下,在寒風的抽打下,在生存本能的驅使下,終於也畏畏縮縮地挪動腳步,加入了拿取工具的行列。

李驍不再看他們,他徑直走向那個緊閉的最大土圍子。

兩個李都尉的親兵守在門口,看到李驍和他手中那柄散發著無形寒意的刀,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後退。

“開門。”

李驍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門內一陣慌亂的響動,片刻後,門栓被拉開。

李都尉那張油汗涔涔的臉出現在門後,強擠著笑容:“將…將軍,這麼晚了…”

李驍一步跨入。

土圍子裡生著火塘,比外面暖和許多,空氣中飄著劣質酒氣和烤肉的焦糊味。

李都尉和他的幾個心腹圍坐在火塘邊,地上散落著啃剩的骨頭和空酒囊。

角落裡,堆著幾袋尚未開封的粟米,還有一小堆風乾的肉條。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李驍的目光落在那些糧袋和肉乾上。

李都尉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嘴唇哆嗦著

“將軍…這…這是…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就是‘不時’。”

李驍猛地打斷他,右手閃電般探出,一把抓住李都尉胸前油膩的衣襟,將他肥胖的身體狠狠摜在冰冷的泥地上。

“把這些糧,這些肉,給我搬到外面校場去,現在!立刻!”

李都尉摔得七葷八素,殺豬般嚎叫起來。

他的幾個心腹想動,卻被李驍身後跟進來的幾個殘兵兇狠的目光逼住。

其中一個殘兵,臉上還帶著馬匪留下的猙獰刀疤,一腳踹翻火塘邊一個試圖摸刀的親兵,反手抽出自己的豁口橫刀,抵在了那人脖子上。

“搬!”

刀疤臉士兵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

糧袋和肉乾被戰戰兢兢地搬到了校場中央的篝火旁。

當戍卒們看到這些本應屬於他們的救命糧時,麻木的眼神終於被點燃了,那是一種混雜著憤怒、貪婪和難以置信的複雜火焰。

老蔫巴默默地指揮著人,將這些物資小心地收攏起來。

天色微明,寒風依舊刺骨,但整個鷹揚戍卻如同一個被強行喚醒的垂死巨人,發出沉重而痛苦的喘息。

豁開的城牆缺口處,成了最慘烈的戰場。

凍土堅硬如鐵,鋤頭砸下去,只能濺起幾點火星和碎屑。

戍卒們和殘兵們混雜在一起,用盡全身力氣揮舞著鋤鎬,虎口震裂,滲出血絲,混合著泥土凍在工具柄上。

每一次揮擊,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和壓抑的痛哼。

冰冷的汗水剛滲出毛孔,立刻被寒風吹成冰碴,貼在面板上。

李驍沒有站在高處指揮。他吊著左臂,右手卻緊握著一柄沉重的夯杵。

那夯杵是臨時用半截粗樹幹綁上石頭做成的。

他走到最前面,走到凍得最硬、最難啃的地段。

“這裡!”

他低吼一聲,右臂肌肉賁張,不顧肩傷撕裂的劇痛,高高舉起沉重的夯杵,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腳下凍結的泥塊。

“咚!”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彷彿砸在每個人的胸口。

凍土塊應聲碎裂,飛濺開來。

巨大的反震力順著木柄傳回,震得李驍右臂發麻,肩頭的傷口猛地一熱,他知道是血又滲出來了。

劇痛讓他眼前一黑,但他只是晃了一下,便死死站穩。

他喘息著,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冰冷泥點,再次舉起夯杵。

“咚!”

又是一下!

“旅帥!”

老蔫巴驚呼著要上前。

“別管我!”

李驍頭也不回,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挖,給我挖深,夯,給我夯實,城牆立不起來,我們都得死。”

他再次舉起夯杵,這一次,動作牽扯到右肩,劇烈的疼痛讓他悶哼一聲,夯杵落下時力道弱了幾分,只在凍土上留下一個淺坑。

他身後計程車兵們看著旅帥搖晃的背影,看著他肩頭舊傷處滲出,在寒冷空氣中迅速變成暗紅色的冰晶,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猛地衝上眼眶。

刀疤臉士兵第一個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掄起鋤頭,用比剛才狠厲十倍的力道砸向地面?

“挖,給老子挖穿這鬼地方!”

“幹他孃的!”

另一個斷了兩根手指的殘兵,用布條把手和鋤柄死死纏在一起,瘋狂地刨著。

戍卒們也被這沉默而慘烈的場景點燃了。

一個瘦得脫了形的年輕戍卒,看著李驍一次次舉起沉重的夯杵,看著他肩頭的血跡,忽然嘶喊一聲,丟下手裡捲了刃的破鎬,衝到旁邊一塊需要幾人合抱的大石旁,用肩膀死死抵住冰冷的石面,臉憋得紫紅,脖子上青筋暴起。

“來…來人!推!把它…推進坑裡…當基!”

幾個戍卒愣了一下,隨即吼叫著衝過去,和他一起用肩膀,用後背,用盡吃奶的力氣,抵住那塊頑石。

石頭在凍土上艱難地滑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烽燧的廢墟旁,獨眼老兵默默地清理著斷磚碎瓦。

他的動作不快,卻異常精準有效,每一塊還能用的條石都被他仔細地挑揀出來,堆放到一旁。

他那隻完好的獨眼,偶爾會抬起,掃過城牆缺口處那個一次次舉起沉重夯杵的身影,掃過那些在凍土和頑石前瘋狂搏命計程車兵,渾濁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微光,像是冰封的湖面下,終於有活水開始流動。

夯土的聲音,鋤鎬撞擊凍土的聲音,士兵們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嘶吼,石塊摩擦滾動的聲音,還有呼嘯的寒風,在破曉的鷹揚戍上空交織成一首殘酷而堅韌的生存樂章。

城牆的缺口,在無數帶血的手掌和肩膀的推動下,在沉重的夯擊聲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冰冷的泥土和堅硬的石塊一點點填滿,夯實。

李驍又一次舉起沉重的夯杵,汗水混合著血水從他額角滑落。

他看向東方,戈壁盡頭的地平線上,一道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灰白光線,正奮力撕開沉重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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