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邊塞一武夫

第67章 〔7千字〕 尋找水源,建設集市,收財源

夯土壘石的號子聲在鷹揚戍上空嚎了整三天,豁開的城牆口子才算勉強堵上。

新夯的土牆顏色扎眼,深褐裡透著溼冷的土腥氣,戳在破敗的老牆中間,活像一道剛結痂的醜疤。

烽燧基座也扒拉出來了,條石橫七豎八躺著,等著重見天日。

牆是堵上了,可戍堡裡幾十張嗷嗷待哺的嘴,還有那股子越纏越緊的絕望,堵不住。

從李都尉土圍子裡刮出來的那點糧袋肉乾,填了重傷員的肚子,塞了賣命幹活的戍卒的牙縫,眨眼又見了底。

飢餓這玩意兒,比毒蛇還陰,不聲不響就纏上了脖頸,越勒越死。

李驍踩在新壘的土牆豁口上,破袍子的下襬叫寒風捲得獵獵響。

左胳膊吊著,右肩的老傷在冷風裡、在沒日沒夜的折騰下,像有燒紅的針在裡面亂扎,喘口氣都扯著疼。

他眯著眼,目光越過死氣沉沉的黃沙戈壁,戳向天邊那抹模糊的山影子。

靠搶?

靠刮李胖子那點私藏?

屁用沒有,死路一條。

得找活水,能長出糧食、養出人氣的活水!

“水…”

他嘴唇乾裂,擠出這個字,跟快渴死在沙窩裡的旅人一個腔調。

腦子裡晃過地圖上模糊的墨點,西北,有山。

有山,地底下就該藏著水脈,哪怕是條暗河。

他猛地扭身,視線刀子似的刮過牆下。

老蔫巴正領著幾個還能動彈的殘兵,用豁了口的破刀削砍枯死的胡楊枝子,想弄點拒馬。

大部分戍卒縮在避風的旮旯,眼神空得能裝下整個灰濛濛的天,省著每一絲力氣。

李都尉和他那幾個心腹,瘟雞似的被單獨圈在一個破棚子裡。

“老兵!”

李驍聲音不高,卻硬生生劈開了風聲。

獨眼老兵像道影子,悄沒聲地從烽燧廢墟的暗處轉出來,走到牆根下,仰起那張刀疤摞凍瘡的臉,渾濁的獨眼對上李驍。

“跟我走。”

李驍撂下話,單手一撐牆垛,右肩撕裂般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他咬牙忍了,直接翻下不算高的土牆,落地時晃了晃才站穩。

沒廢話,獨眼老兵默不作聲跟了上去。

一老一少,頂著刀子似的寒風和打旋的沙礫,深一腳淺一腳往西北邊的亂石山樑子摸去。

李驍走得飛快,好像要用身體的痛和腳下的速度,把心裡頭那股火燒火燎的焦灼壓下去。

獨眼老兵步子看著拖沓,卻始終穩穩綴在他身後三步遠。

戈壁的荒涼沒個盡頭。

枯死的梭梭草在風裡嗚咽,怪石嶙峋,像巨獸扔下的骨頭架子。

走了快兩個時辰,翻過一道碎石坡,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還算平展的谷地攤在面前,谷底蓋著厚厚一層混了碎石的沙土。

李驍停下,蹲身抓起一把沙土,湊鼻子底下聞了聞,又捻了捻。

冰冷,扎手,幹得透透的,沒半點活氣。

他擰著眉,目光在谷地邊沿的巖壁上逡巡。獨眼老兵卻徑直走向一側陡峭的巖壁。

枯瘦得像鷹爪的手伸出來,仔細摩挲著裸露的石頭縫,指尖在風化嚴重的凹坑處停留、按壓,甚至趴下去,獨眼幾乎貼到地上,瞅著巖壁根兒沙粒那點細微的流向和苔蘚的殘印。

時間一點點耗,寒風颳得骨頭縫都疼。

李驍右肩一跳一跳地痛,耐心也像谷底的沙子,快漏光了。

就在他快繃不住的時候,獨眼老兵在一個不起眼、被碎石半埋的巖壁凹坑處停了手。

他扒拉開碎石,露出底下顏色略深的土,捻了一小撮放掌心搓了搓,伸出舌頭,極小心地舔了一下。

“有溼氣。”

沙啞的聲音像砂紙磨石頭,“深得很。”

李驍精神猛地一振,兩步跨過去:“能弄上來?”

獨眼老兵沒直接應,他直起身,獨眼沿著巖壁走勢上上下下地量,像在心裡頭打算盤。

那隻渾濁的眼裡,竟迸出點近乎狂熱的光,那是老匠人遇見難題時才會有的勁兒。

“坎兒井。”

他吐出仨字,帶著股說不出的古舊味兒。

“雪山的水,貓在地底下,打豎井,掏暗渠,引過來。”

“要多少人?多久?”李驍追問,心提到了嗓子眼。

“人,越多越好,時間…”老兵頓了頓,“看老天爺賞不賞臉,看命硬不硬。”

“命?”李驍嘴角扯出個冰碴子似的笑,“在這兒,命是拿命拼出來的!就挖坎兒井!”

回到鷹揚戍,李驍半刻沒耽誤。

他讓老蔫巴押著面無人色的李都尉,用戍堡裡刮出來的最後一點發黃麻紙和臭烘烘的劣墨,歪歪扭扭寫了幾十張“告示”。

“鷹揚戍,屯田授地!”

李驍的聲音在校場中央炸開,壓過了呼呼的風。

他戳著那些告示,內容糙得硌牙。

樂意來鷹揚戍墾荒的,白給二十畝地,三年不交一粒糧,戍卒跟著開渠屯田,幹多少活,吃多少糧,告示被幾個還能爬上馬背的殘兵揣著,像撒種子似的,撒向了附近幾個快活不下去的流民窩和小破村子。

頭幾天,就幾個瘦脫了形的流民,抱著最後一點念想,跟受驚的兔子似的摸到鷹揚戍邊上,遠遠瞅著,不敢靠前。

是戍堡裡飄出來那點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味兒,還有老蔫巴那破鑼嗓子帶著點活氣的吆喝,才把他們一點點勾了過來。

李驍親自杵在新壘的土牆豁口,看著那幾個破衣爛衫、渾身酸臭透著死氣的流民。

什麼都屁話沒有,直接讓老蔫巴遞過去幾碗稀湯。

流民們捧著碗,手抖得端不穩,不管燙不燙,貪婪地往喉嚨裡灌,燙得直抽氣也不停。

一碗熱湯下肚,那死魚眼裡,總算有了點微弱的光。

“瞅見那邊谷地沒?”

李驍朝西北方向一努嘴,“去那兒,挖坑,找水,挖出水,才有活路,有地種。”

沒畫大餅,就是赤裸裸的買賣,幹活,換命。

人,開始像螞蟻搬家似的往這兒聚。

拖家帶口的,光棍一條的,帶著全部家當,幾件破布片,一兩個豁口的瓦罐。

被戍卒和殘兵們吆喝著,引向那片被所有人眼巴巴望著的谷地。

谷地徹底變了樣。

幾十個深淺不一的豎井坑洞,像大地長出的爛瘡,星星點點撒在谷底和巖壁根兒。

李驍甩掉礙事的外袍,只穿件單薄裡衣,吊著左臂,右手攥緊一柄從庫房旮旯翻出來,鏽得掉渣但還算結實的鶴嘴鎬。

他選了個挨著巖壁的坑洞,壓根不管右肩傷處那鑽心的抗議,掄圓了鎬頭,用盡吃奶的力氣朝腳下那混著碎石凍土的硬地砸下去。

“咚!”

悶響帶著土石渣子亂飛。

巨大的反震力讓他右臂瞬間麻了,肩胛骨深處“咔”一聲輕響,劇痛像電一樣竄遍全身。

他悶哼一聲,眼前發黑,冷汗“唰”地溼透了後背。

“旅帥!”旁邊一個正撅腚剷土的人驚叫。

“挖!”李驍牙縫裡擠出一個字,狠狠吸了口氣,把那快把他靈魂撕開的痛楚強壓下去,鎬頭再次掄起。

汗珠子混著肩頭滲出的血水,順著他緊繃的下巴頦,“啪嗒”砸在冰冷的泥地上。

這畫面,比啥鼓動都管用。

流民們瞅著這個年輕卻一身傷,像頭瘸腿孤狼似的守捉使,用最原始,最不要命的方式跟這片死地要活路。

然後,他們埋下頭,手裡的破傢伙掄得更狠了。

鶴嘴鎬啃凍土的悶響,鐵鍬刮沙石的嚓嚓聲,粗重的喘息和壓著的咳嗽,在空蕩蕩的谷地裡攪成一團。

獨眼老兵成了工地上定盤的星。話多了起來,沙啞的指令短得像刀子。

“這兒!往下三尺!”

“停!見礫石層了,斜著往東掏!”

“頂木!快!頂上要塌!”

他像只不知累的老鼴鼠,在豎井和剛有點暗渠模樣的洞口間穿梭,枯瘦的手指就是尺子,獨眼能看穿石頭縫裡的水汽。

碰上硬得啃不動的岩層,這老貨甚至親自抄起鐵釺,瘦巴巴的身板爆發出嚇人的蠻力,火星子四濺,叮噹作響。

可死神的影子沒走遠。

就在一條剛掏進去幾丈深的暗渠裡頭,“轟隆”一聲悶響,裹著淒厲的慘嚎猛地炸開!

“塌了!跑啊!”

洞口的人連滾爬爬往外躥,滿臉的土和驚駭。

裡頭是讓人頭皮發麻的土石摩擦聲和微弱的哭喊。

李驍離得不遠,鎬頭一扔,第一個撲了過去。

洞口煙塵嗆人,隱約能瞧見塌落的土石堵了大半,幾隻手在縫隙裡絕望地亂抓。

“救人!”李驍吼著就要往裡衝。

“別動!”獨眼老兵鬼似的閃到他旁邊,鐵鉗般的手死死攥住他完好的右胳膊,勁兒大得嚇人。

那隻獨眼死死盯著還在“簌簌”掉土的洞頂,聲音又急又啞:“頂沒吃住勁!再塌全完蛋!”

話音沒落,洞頂一塊磨盤大的凍土疙瘩猛地一鬆,帶著沙土就朝洞口下面一個正用手扒土的流民腦瓜頂砸下來。

那流民嚇傻了,木頭樁子似的杵著。

“閃開!”

李驍眼珠子都要瞪裂了,身體比腦子快,猛地掙開老兵的手,整個人炮彈似的撞過去,把那流民狠狠搡開。

同時,他右手下意識往腰間一探,那兒,粗布裹著的“斬機”橫刀驟然爆出一股刺骨的寒氣。

布條“嗤啦”撕裂!

“嗆啷!”

一聲不像金鐵交鳴,倒像冰稜子在鐵皮上刮擦的怪嘯撕裂空氣。

刀沒全出鞘,只露一截灰濛濛,裹著霧氣的刀身。

刀柄那顆綠松石幽光大放,一股子冰冷,暴戾、純粹到極點的殺意,像無形的海嘯,“轟”地炸開。

眼看要砸到李驍頭上的凍土塊,在離他腦門不到一尺的地方,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見、滿是毀滅念頭的牆,硬生生定住了。

緊接著,在所有人嚇掉魂的目光裡,那硬邦邦的凍土,像是被無數看不見的刀子同時切過。

“噗”一聲,化作一蓬帶著冰碴子的細粉,簌簌落下,糊了李驍滿頭滿臉。

時間像凍住了。

洞口的灰不落了,裡頭的呻吟也沒了。

所有人都被這邪乎事兒釘在原地,氣兒都不敢喘。

只有李驍,半跪在土裡,右手死命攥著那柄只露半尺,卻散著九幽惡鬼般凶煞氣的妖刀。

他喘得跟破風箱似的,肩頭的傷口被剛才那一下徹底掙開,血“呼”地洇紅了半邊粗布衫。

他眼底綠芒一閃即逝,快得像錯覺,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冷和累。

“清…清塌方…”

李驍嗓子啞得像砂輪磨鐵。

“當心…頭頂…”

他咬著牙,極其艱難地把那截灰霧繚繞的刀身壓回刀鞘。

那股子讓人窒息的凶煞氣,也像退潮般縮了回去。

劫後餘生的人們這才活過來,哭喊聲、慶幸聲炸了鍋。

他們看李驍的眼神,摻著敬畏和怕,活像見了活閻羅。

流民們更瘋了似的撲向塌方處,手刨鍬挖,玩命地掏。

這回,動作裡帶著股被恐懼催出來的狠勁兒和說不清的虔誠。

獨眼老兵默不作聲走到李驍邊上,沒扶他,獨眼深深剜了他一下,那眼神複雜得化不開,最後變成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嘆息。

他扭身,奔向下一個等著他拿主意的豎井。

不知熬了多久,當天邊殘陽把戈壁染成一片血糊糊的時候,一聲岔了音的狂吼從谷地深處炸響:

“水!出水了!!”

渾濁,裹著泥沙的細流,像大地的血淚,從一條剛捅開的暗渠口子“汩汩”冒出來,淌進下面臨時刨的蓄水坑。

水不大,卻像滾油,一下子把整個谷地點著了!

流民、戍卒、殘兵,但凡還能動彈的,全瘋了似的撲向水坑,豁口的陶碗、巴掌、甚至整張臉埋進去,貪婪地吸著這救命的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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