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塊石頭被刻意擺成一個奇怪的箭頭形狀,指向河谷深處。
旁邊,散落著幾塊啃得異常乾淨的羊骨,骨頭上殘留的肉絲帶著一種辛辣的異域香料味,絕非本地做法。
更顯眼的是,幾滴尚未完全乾涸的暗紅色液體,濺在灰白的石頭上,散發著淡淡的腥氣。
牙兵立刻警覺,迅速回報。
李驍正在新築的望臺上檢視遠處地形,聞言立刻帶人趕到現場。
孫二狗和老兵緊隨其後。
“箭頭指向河谷上游,骨頭上的香料,像是吐蕃那邊常用的‘刺椒’,血跡很新,不超過半日。”
孫二狗蹲下仔細檢查後,快速彙報。
老兵枯瘦的手指捻起一點帶血的沙土,湊到鼻尖聞了聞,又看了看那古怪的石頭標記,獨眼中寒光一閃。
“是吐蕃‘雪隼’的聯絡暗號,人不多,三四個,有傷員,走不遠。”
李驍沒有絲毫猶豫。
“追,孫二狗,帶一隊人從左側山樑包抄,帶人沿河床直追,隨我走右側高地,發現蹤跡,以哨箭為號,圍殲!”
命令簡潔而冷酷。
眾人立刻分頭行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悄無聲息地融入暮色漸沉的戈壁。
李驍沿著右側起伏的土丘快速行進。
老兵彷彿對這片地形瞭如指掌,總能找到最隱蔽的路徑。
殘陽如血,將他們的影子拉長,投射在荒涼的大地上。
追出約七八里地,前方出現一片風化的雅丹地貌,怪石嶙峋,如同迷宮。
老兵突然停下腳步,示意李驍伏低身體。他指了指前方一處石坳的陰影。
藉著最後的天光,可以看到那裡蜷縮著三個人影,正在低聲交談。
其中一人手臂包紮著,滲透出暗色的血跡。
旁邊丟棄著沾血的布條和水囊。
他們穿著本地牧民的破舊皮襖,但腳上的靴子和腰間短刀的形制,暴露了身份。
正是吐蕃探子!
幾乎在李驍發現他們的同時,對方也察覺了異常。
那個受傷的頭目猛地抬頭,鷹隼般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李驍和老兵藏身的位置!
沒有絲毫猶豫,他厲喝一聲,三人如同受驚的兔子,拔腿就向雅丹深處狂奔,動作迅捷異常。
“追!”
李驍低喝,身形如電般射出。
老兵緊隨其後,速度竟絲毫不慢。
一場戈壁追逐在嶙峋怪石間展開。
吐蕃人熟悉地形,利用石柱和陰影不斷躲閃。
李驍和老兵緊咬不放,距離在快速拉近。
“咻!”
一支弩箭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從側後方刁鑽地射向李驍後心。
是那個受傷頭目的垂死掙扎,他一邊跑一邊用單手弩回身射擊。
李驍彷彿背後長眼,猛地側身翻滾,弩箭擦著他的臂甲飛過,帶起一溜火星。
就在他翻滾落地的瞬間,那名落在最後的吐蕃武士,眼中兇光畢露,拔出彎刀,合身撲上,刀鋒直取李驍脖頸。
時機把握得極狠,正是李驍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
死亡的寒意瞬間籠罩!
千鈞一髮!
李驍甚至來不及完全拔刀。他幾乎是本能地,左手猛地抽出腰間的“斬機”!粗布包裹瞬間撕裂!
“嗆!”
一聲清越如龍吟、卻又帶著無盡殺伐戾氣的刀鳴,驟然撕裂戈壁的黃昏。
刀身出鞘的剎那,並非寒光四射。
一股濃稠如實質的灰色霧氣,猛地從刀身瀰漫開來,瞬間包裹住整個刀身,翻滾湧動,彷彿活物。
刀柄鑲嵌的那枚綠松石,在灰霧中驟然爆發出一點刺目的幽綠光芒,如同惡鬼睜開的眼睛!
撲來的吐蕃武士,正對上這柄詭異出鞘的魔刀和那一點冰冷的綠芒。
他猙獰的表情瞬間凝固,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攫住了他,動作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就是這半拍!
李驍的身體藉著翻滾的餘勢,腰部猛地發力,人如繃緊的弓弦彈起!
持刀的右手,以一種違背常理的角度和速度,由下而上,反撩劈出!
沒有炫目的刀光,只有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灰線!
“噗嗤!”
利刃割裂皮革、血肉、骨骼的聲音沉悶而短促。
那吐蕃武士的彎刀距離李驍的咽喉還有三寸,卻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他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滾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一道細細的血線,從他左肩斜跨至右肋,緩緩浮現。
下一刻,上半身沿著血線無聲滑落,下半身還保持著前衝的姿勢,鮮血如同噴泉般沖天而起,內臟嘩啦流了一地。
濃烈的血腥味瞬間瀰漫開來。
整個殺戮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另外兩個吐蕃人,包括那個受傷的頭目,剛剛回頭,就看到同伴被瞬間腰斬的恐怖景象,以及李驍手中那柄被翻滾灰霧包裹,只露出一點妖異綠芒的刀!
無邊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們。
“魔鬼!是妖刀!”
頭目發出非人的尖叫,再也顧不上同伴和任務,亡命地向更深的亂石堆逃竄。
李驍站在原地,劇烈地喘息著。
剛才那一刀,幾乎抽空了他的力氣,右肩的舊傷也在隱隱作痛。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斬機”。
刀身上的灰霧並未散去,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緩緩流動,尤其是靠近刀鋒染血的部分。
那點綠松石的光芒微微閃爍著,似乎在呼吸?
更詭異的是,那噴濺在刀身上的滾燙鮮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灰霧吞噬、吸收。
隨著血液的吸收,刀柄綠松石的光芒似乎凝實了一絲,而刀身上翻滾的灰霧,也似乎,淡了那麼微不可察的一絲?
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氣息,順著刀柄傳入李驍的手臂,衝擊著他的心神。
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對鮮血和殺戮的渴望?
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
強行壓下那股悸動,他甩掉刀身上殘留的血珠,灰霧似乎也隨著他的意志收斂了幾分。
他蹲下身,快速在無頭屍體的衣物中摸索。很快,從內襯的夾層裡,摸出一個用蠟封好的小竹筒。
捏碎蠟封,倒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羊皮紙。
上面用一種扭曲的符號寫滿了字跡,吐蕃文。
老兵無聲地出現在他身邊,目光掃過羊皮紙,又看了看李驍手中灰霧漸隱的刀,獨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
他伸出手。
李驍將羊皮紙遞過去。
他迅速掃了幾眼,沙啞的聲音帶著寒意。
“是密報,涼州城防換防時間,糧倉位置,還有一個聯絡點,金駝鈴’商棧,後院第三間廂房。”
李驍將羊皮紙重新卷好,塞入懷中。
他最後看了一眼地上那具被腰斬,又被吸乾了部分鮮血顯得異常乾癟的屍體,眼神冰冷如鐵。
那柄名為“斬機”的刀,灰霧已徹底隱入刀身,只餘刀柄綠松石殘留的一絲冰冷觸感,和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