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咔啦!”
巨響震碎了西市的寧靜!
包銅的木門在巨力撞擊下如同紙糊般向內爆裂開來,木屑紛飛。
“什麼人?”
門內立刻響起驚怒的喝問,用的是帶著古怪腔調的河西官話。
回答他們的,是如飛蝗般射入的弩箭!
噗噗的入肉聲和短促的慘嚎瞬間響起。
藉著撞開門時傾瀉進去的月光和牙兵手中火把的光亮,可以看到門廳內人影晃動,幾個穿著商棧護衛服飾的漢子已然中箭倒地,鮮血迅速在地板上蔓延開刺目的暗紅。
“殺進去,目標後院第三廂房,反抗者,格殺勿論!”
李驍一步踏入血腥瀰漫的門廳,腰間的“斬機”似乎感應到濃烈的血氣,布帛下的灰霧翻騰得更加劇烈,一股冰冷的悸動順著刀柄直衝手臂。
“殺!”
翼青牙兵爆發出壓抑已久的戰吼,如同決堤的洪流,洶湧而入。
刀光閃爍,瞬間與從兩側廊柱和廂房內衝出的護衛絞殺在一起。
兵刃碰撞的刺耳聲響、臨死的慘嚎、憤怒的咆哮,瞬間填滿了原本寂靜的商棧。
這些護衛果然不是善類!
他們動作矯健,配合默契,下手狠辣刁鑽。
雖然穿著普通的護衛服飾,但格擋劈砍間露出的內襯,赫然是堅韌的牛皮甲。
使用的彎刀也帶著明顯的異域風格,寒光閃閃,絕非普通商隊護衛所能擁有。
吐蕃精銳!
偽裝得極好!
戰鬥甫一接觸,便慘烈異常。
翼青牙兵仗著突襲之利,加上悍不畏死的兇性,硬生生頂著對方的抵抗向前推進,每一步都踏著血泊。
但對方的頑強也超出預料,尤其是幾個頭目模樣的大漢,力大刀沉,竟能短暫地擋住牙兵的圍攻。
李驍的目光穿過混亂的戰團,死死鎖定通往後院的那道月亮門。
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
必須速戰速決!
一股戾氣直衝頂門。他不再猶豫,左手猛地扯開包裹“斬機”的粗布!
嗡!
一聲極其輕微,彷彿來自九幽之下的震顫響起。
並非聲音,更像是一種精神層面的嗡鳴。
古樸的橫刀暴露在火光與血色中,刀身依舊覆蓋著一層流動的灰濛濛霧氣,但在那深色硬木刀柄上鑲嵌的綠松石,驟然亮起一抹幽微卻刺骨的慘綠光芒。
如同黑暗中猛獸睜開的眼睛。
一股冰冷、粘稠、帶著無盡毀滅意志的殺意,以李驍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
如同無形的寒潮席捲了整個門廳。
正在激戰的雙方,動作都出現了瞬間的遲滯!
翼青牙兵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頭皮發麻,但旋即被一種奇異的、狂暴的戰意取代,彷彿被無形的鞭子抽打,攻勢更加瘋狂。
而那些吐蕃偽裝護衛,則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動作僵硬,眼神中流露出本能,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那抹幽綠的刀光,如同死神的凝視。
就是現在!
李驍動了。
他的身影在火光搖曳中變得模糊。
沒有驚天動地的怒吼,只有一種極致的速度與冷酷的精準。
他手中的“斬機”劃出一道道灰濛濛,邊緣帶著慘綠光暈的軌跡,如同死神的鐮刀。
噗!
一名揮刀劈向孫二狗的吐蕃頭目,動作還停留在半空,脖頸處便猛然爆開一團血霧,頭顱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表情飛起。
沉重的彎刀噹啷墜地。
嗤啦!
另一個試圖用彎刀格擋的護衛,精鐵打造的彎刀連同他身上的牛皮甲,如同朽木敗革般被那道灰綠刀光輕易撕裂,胸腔被斜斜切開,內臟混合著熱氣噴湧而出。
甲冑在“斬機”面前,如同紙糊!
那刀光所過之處,沒有激烈的碰撞,只有沉悶的撕裂聲和瞬間爆發的死亡。
李驍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揮刀,都帶起一蓬悽豔的血雨。
他的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彷彿不是在殺人,而是在進行一種機械的收割。
那刀柄上的綠松石,幽光流轉,每一次飲血,光芒似乎就凝實一分,而他右肩那道深可見骨的舊傷疤下,隱隱傳來一絲冰冷的麻癢,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貪婪地汲取著力量,疼痛竟奇異地緩解了一絲。
但同時,一股更加強烈,想要毀滅眼前一切的狂暴殺念,也如同漲潮般衝擊著他的理智堤壩。
“攔住他,是妖刀!”
終於有吐蕃人用本族語發出了驚恐欲絕的尖叫,指向李驍手中的“斬機”。
後院方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門窗撞開的聲響!
顯然,第三廂房的人被驚動了,想要逃!
“孫二狗!堵住後門,老蔫巴,帶人跟我衝後院!”
李驍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嘶啞,強行壓制著腦海中翻騰的殺念。
他一刀劈飛擋在身前最後一名護衛的半邊肩膀,身形如電,直撲那道月亮門。
後院比前廳小了許多,卻更加精緻。
假山、水池、迴廊,此刻都成了殺戮的佈景。
三個穿著華麗粟特錦袍的身影正倉惶地試圖翻越後牆,其中一人懷中緊緊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皮囊。
他們身後,還有兩名身材異常魁梧,手持沉重彎刀的吐蕃武士斷後,眼神兇悍,顯然是最核心的護衛。
看到李驍如同浴血魔神般衝入院落,尤其是看到他手中那把吞吐著詭異綠芒,滴血不沾的長刀時,那三個粟特人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殺了他!”
抱著皮囊的粟特人用吐蕃語尖聲命令,自己則拼命往牆角擠。
兩名斷後的吐蕃武士狂吼一聲,如同發瘋的犛牛,揮動著沉重的彎刀,一左一右向李驍猛撲過來,刀風呼嘯,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
他們是真正的百戰精銳,氣勢驚人。
李驍眼中的綠芒一閃,嘴角扯起一個冰冷的笑容。
不退反進!
他身形一矮,如同鬼魅般從兩把彎刀交錯的縫隙中滑過。
“斬機”刀身灰霧劇烈翻騰,刀尖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向上斜撩!
目標是左側武士毫無防護的腋下!
嗤!
刀鋒入肉的聲音輕微卻致命。
那武士前衝的勢頭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腋下噴湧而出的鮮血,力量瞬間被抽空,沉重的彎刀脫手墜地。
右側武士的彎刀已然劈到李驍頭頂!
李驍甚至能感覺到刀鋒撕裂空氣的寒意。
他手腕一翻,“斬機”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迴旋格擋。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
火星四濺!
那武士只覺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從刀身傳來,虎口瞬間崩裂,精鐵彎刀竟被硬生生磕飛出去。
他龐大的身軀被帶得一個趔趄。
李驍沒有給他任何機會。
格擋的刀勢未盡,手腕順勢一壓一送。
“斬機”冰冷的刀鋒如同毒蛇吐信,精準無比地刺入了武士因驚愕而大張的嘴巴,從後頸透出。
武士瞪大的眼中,最後映出的是李驍那雙毫無波瀾,只有幽深綠意的眸子。
瞬息之間,兩名悍勇的斷後武士斃命!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
當孫二狗帶著人撞開後門衝進來時,只看到李驍正緩緩從那名吐蕃武士的口中抽出長刀,刀身灰霧氤氳,綠松石的光芒幽幽閃爍,映著他半邊濺滿鮮血,如同地獄修羅般的側臉。
而那個抱著皮囊的粟特人,已經被老蔫巴帶人死死按在地上,如同待宰的羔羊,瑟瑟發抖,口中發出無意義的嗚咽。
後院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氣息。戰鬥結束了。
李驍站在原地,微微喘息。
強行催動“斬機”的力量,如同在懸崖邊行走。那股冰冷的反哺感確實緩解了舊傷的痛苦,但腦海中翻騰的毀滅慾念卻更加洶湧,如同無數細碎的冰針在穿刺他的神經。
他需要極大的意志力,才能將那股渴望繼續揮刀,將眼前一切活物撕碎的衝動壓下去。
他緩緩將“斬機”垂下,刀尖點地,粘稠的血液順著刀身上的灰霧滑落,竟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那層灰霧彷彿活物,貪婪地吞噬著刀身上的血跡,顏色似乎變得更加深邃,而綠松石的光芒,則在吸噬了足夠的血氣後,凝實如一顆冰冷的綠翡,幽光流轉,帶著一種妖異的滿足感。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看向被按在地上的粟特人,聲音因為強行壓制殺意而顯得格外沙啞低沉。
“搜!皮囊,還有那間廂房,片紙不留!”
很快,更多的收穫被呈了上來。
從皮囊裡,從那間佈置奢華的第三廂房裡,搜出了更多的密信,有新的吐蕃指令,有發往吐蕃的情報草稿。
而最關鍵的,是一本用漢字和粟特文混雜記錄的賬冊。
上面清晰地記錄著金錢,貨物的流向,以及一個觸目驚心的姓氏代號,“王”。
不是安家。
是更龐大,更根深蒂固的龐然大物,太原王氏在涼州的觸角?
還是涼州李氏內部?
李驍翻看著賬冊,手指冰冷。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低矮的後院圍牆,望向涼州城中心那片燈火最為輝煌的區域,那裡是別駕府,是門閥豪強的根基所在。
手中的賬冊和染血的密信,重若千鈞。
涼州的水,終於被他用最暴烈的方式,攪動了。
但漩渦的中心,才剛剛顯現。
而腰間那把飲飽了鮮血,綠光幽微的“斬機”,正傳遞著一絲冰冷的愉悅和更深的渴望。
前路,是更加兇險的刀山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