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官嘆了口氣:“閻王手裡搶人,看他的造化了,外傷好治,內腑震盪和寒氣入髓,難說,若能熬過今夜不發熱,便算撿回半條命,剩下的,得靠他自己那股子狠勁了。”
李驍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復了往日的銳利與冰冷,只是深處多了一絲經歷生死後的沉澱。
左臂被兩塊削平的木板和堅韌的皮繩牢牢固定,右肩裹著乾淨的布條,雖然依舊疼痛,但那股致命的潰爛感和灼熱已經消失。
門外傳來刻意壓低的喧譁聲和腳步聲。
門被小心地推開一條縫,幾張熟悉而敬畏的臉探了進來,正是那晚跪拜的新卒們,為首的就是個面黃肌瘦的老兵。
“大…大哥,您醒了?”
老兵臉上堆著小心又討好的笑容,手裡捧著一個粗陶碗,裡面是冒著熱氣的粟米粥,粥面上竟然罕見地飄著幾點油星和幾片切得極薄的鹹肉幹。
“大夥兒…大夥兒湊了點東西,給您熬了碗稠粥,您…您補補身子。”
其他幾人手裡也拿著東西:一個裝了乾淨雪水的皮囊,一塊相對柔軟的兔皮,甚至還有一小塊磨刀石。
李驍目光掃過他們,沒有立刻說話。
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幾個新卒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更加恭敬地低下頭。
“進來吧。”
李驍的聲音依舊沙啞,帶著重傷初愈的虛弱。
幾人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擠進來,不敢靠太近,將東西放在李驍觸手可及的地方。
“大哥,您感覺好些了?”
老兵關切地問。
“死不了。
李驍簡短地回答,目光落在粥碗上。
油星和肉乾,在這跳蕩營底層新卒的口糧裡,絕對是奢侈品。這份心意,沉甸甸的。
“那天…多謝大哥!”
另一個年輕些的新卒激動地開口,眼圈發紅,“要不是大哥和老兵,我們…我們……或許就要被欺負死”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
李驍打斷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以後,管好自己的命。”
“是,大哥!”幾人異口同聲,腰桿下意識地挺直了些。
李驍這句“管好自己的命”,在他們聽來,就是預設了某種庇護和指引。
“大哥。”
他鼓起勇氣,壓低聲音道,“您昏迷這幾天,營裡…營裡變天了。
趙旅帥把軍需官和那隊正的事報了上去,上面震怒,派了人來查。
原先管我們那片的幾個隊正,火長,跟軍需官有勾連的,都被擼了。
趙旅帥現在親自管著新卒營。
大夥兒都說…都說是因為大哥您…”
李驍眼神微動。
趙衝果然抓住了這個機會,借勢整頓。
這對他有利。
就在這時,窩棚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和甲冑摩擦聲。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旅帥到!”
窩棚裡的新卒們立刻噤若寒蟬,慌忙退到一邊,垂手肅立。
趙衝一身明光鎧,腰挎橫刀,大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名親兵。
他銳利的目光首先落在李驍身上,仔細打量著他的氣色和傷勢,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看來范陽軍中傷藥,名不虛傳。”
趙衝點點頭,隨即目光掃過窩棚裡那幾個恭敬肅立的新卒,最後定格在李驍臉上,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驍聽令。”
李驍掙扎著,在周圍人無聲的攙扶下,挺直了腰背,目光迎向趙衝。
趙衝從親兵手中接過一塊刻印金符的寫著李驍、隊正四個字的金牌和一卷蓋著赤水軍印的薄薄告身,朗聲道。
“查,新卒李驍,涼州人士。”
“入營雖短,然勇毅果決,臨危不懼,於風雪夜,遭隊正勾結軍需官惡意迫害,險死還生。”
“為求自保,更兼肅清軍中毒瘤,憤而反擊與老兵,格殺二獠,此乃護己衛道,整肅軍紀之舉,功莫大焉,更兼武藝出眾,膽識過人,深孚眾望。”
他的聲音在小小的窩棚裡迴盪,清晰地傳到外面,圍起來豎著耳朵偷聽的新卒們耳中。
“經本旅帥詳查核實,並報請張將軍允准,現擢升李驍,為赤水軍跳蕩營新卒左隊隊正,統轄本旅新卒左隊五十人,即刻生效。”
【作者發言:這只是新卒並不是跳蕩正兵,可以理解成外包】
趙衝將那塊刻著“隊正李驍”字樣的腰牌和那捲象徵官職的“告身”,鄭重地遞到李驍面前。
“望爾恪盡職守,勤勉操練,約束部屬,奮勇殺敵,不負此職,不負赤水軍威名。”
窩棚內外,一片死寂,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激動喘息和低低的驚呼,隊正,雖然是最底層,但那是正兒八經的官身,是這些流民、逃奴想都不敢想的位置,而他們的“大哥”,三日之間,竟已一步登天。
李驍伸出僅能活動的右手,他的手指因為激動和虛弱而微微顫抖,但動作卻異常堅定。
他接過了那塊沉甸甸的金牌和那捲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告身”,指尖觸碰到冰涼的腰牌,彷彿觸碰到了一條染血卻充滿可能的道路。
“末將李驍。”
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斬斷過往、破釜沉舟的決絕,清晰地響起。
“領命!”
PS:今天更新了些,實在是不好意思,主要是在想劇情,作為補償,今天字數多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