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燦的夕陽燒紅了半邊天,掛在遠處的山坳上。我剛從地裡回來,一身泥汗,褲腿上滿是泥點子。家裡的煙囪冒著青煙,飯菜香飄了出來。
“廷伢子,挑水去!缸快空了!”老媽在灶房門口喊了一聲。
“曉得咯!”我應著,從牆角抄起扁擔和兩隻鐵皮水桶。
這活兒向來是我和大頭一起。走到他家院門口,扯開嗓子喊:“大頭!挑水!”
門“吱呀”一聲開了,謝魁挑著水桶走出來。那點精心打理的髮膠早已在汗水和農活的雙重打擊下消失無蹤,這會兒就是個實打實的莊稼漢。
“走唄。”他抬抬下巴。
兩人挑著空桶,扁擔咯吱作響,沿著土路朝村口那口大池塘走去。池塘邊是個三岔口,一條泥濘小路通向我們村,另一條通向外面的馬路。
剛走到岔口,就見一個人影從馬路方向跌跌撞撞地下來。穿著他那身自以為體面的“職工”行頭,手裡甩著個公文包,正是剛從鎮上回來的李海波。
這傢伙眼尖,老遠瞅見我們,立刻扯開嗓子,邊跑邊使勁揮手:“廷哥!大頭!等會兒!等等我!”
話音未落,他已經連滾帶爬地從坡上衝下來,一個趔趄差點栽個跟頭。衝到跟前,氣還沒喘勻,就一把攥住我的扁擔往下拽,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
“廷哥!大頭!完……完蛋了!出事了!出他媽大事了!”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水桶“哐當”落地。看他這魂飛魄散的模樣,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難道是劉豔?或者張群、蔣豔又撞邪了?
“啥事兒?不會是蔣豔又……?”我脫口而出,喉嚨發乾。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波仔和大頭看我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怪異。
大頭斜睨著我,嘴角撇著,毫不掩飾鄙夷:“嘖!廷哥,你這心窩子裡……怕是早把‘蔣豔’倆字兒刻腦門上了吧?”
一股燥熱湧上臉皮。為了掩飾尷尬,我索性梗著脖子嚷道:“怎麼著?!就興你倆心裡揣著張群劉豔,不許我惦記惦記意中人?!”說完,彎腰就要去拎水桶走人。
“別走別走!”波仔見我真急了,慌忙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嚇人,眼裡的驚恐壓過了剛才的促狹,“不是她們……”他把我倆按在池塘邊冰涼的石坎上坐下,四周零星響起歸巢蛤蟆的叫聲。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宣佈一個極其恐怖的訊息,壓低聲音,一字一頓:
“是鎮上……昨晚上半夜……出……人!命!案!了!”
“命案?!”我和大頭異口同聲,面面相覷,頭皮一陣發麻。
波仔用力點頭,雙手神經質地搓著膝蓋,目光掃過我倆,最後死死釘在我臉上:“廷哥,昨晚……在劉豔家那中堂裡……燈,‘啪嚓’一下黑了,颳起那股子滲人邪風,你還記不記得?”
我心裡咯噔一下,喉嚨發緊:“記……記得。怎麼了?”一股不祥的預感攥住了心臟。
“那風!那股能把人骨頭縫都吹涼的陰風,呼啦一下刮出院門,你一定記得吧?”波仔身體微微前傾,眼神逼人。
“……嗯。”那捲起塵土撲面而來的陰冷感覺歷歷在目。
“那你肯定也聽見了!”波仔猛地瞪大眼睛,瞳孔緊縮,“就在院門外頭!靠近大門口的地方!有個女的‘啊喲——’慘!叫!了一聲!”他刻意尖著嗓子模仿,那聲音在傍晚的寂靜中格外瘮人。
“是……好像是聽到一聲……”我的心跳得像打鼓,“到底咋了?”
波仔的臉徹底陰沉下來,在暮色映襯下顯得有些猙獰。他舔舔乾裂的嘴唇,吐出一個讓我們倆從頭涼到腳的名字:
“叫那一聲的……就是熊貓那個……搞破鞋的老婆!”
“啥?!”我和大頭都驚了,“你咋知道?”我追問。
“今兒早上我去派出所找王寧吃早飯,”波仔稍微定了定神,開始講述,但聲音依舊發顫,“剛進所裡,就看見他們忙得像火燒屁股,全副武裝往外衝,說是老街接龍橋出了命案!我一聽是劉豔家那片兒,沒事就跟去湊熱鬧了……結果到了地方一看……嘔……”他話沒說完,猛地乾嘔起來,臉皺成一團,顯然那場景給他刺激不輕。
大頭急得抓耳撓腮:“你他媽倒是說啊!到底咋回事?”
波仔緩了幾口氣,強忍著噁心,牙關打戰地說:“熊貓他老婆……昨晚……用菜刀把她那姘頭……砍得……稀巴爛!那腦袋……脖子就剩一層皮連著,再重點兒就掉了!肚子上……捅了不知多少刀……腸子肚子流了一床……滿屋子……全是血!暗紅色的血……厚厚一層……我他媽跟著王寧剛摸到門口……那味兒衝得……血腥氣混著……嘔……看著床上那堆肉……我扭頭就吐了!”他又是一陣劇烈的乾嘔,眼淚都擠了出來。
大頭仍有疑慮:“你咋確定那就是熊貓老婆和她姘頭?你又不認識人家。”
“廢話!”波仔反駁道,“這事兒現在滿大街都傳瘋了!臭名遠揚!想不知道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