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湧起一個巨大的疑團,打斷他:“等等!你是說……熊貓老婆還活著?就只把那個男的殺了?”
波仔用力點頭:“對啊!”
“那昨晚到底怎麼回事?你摸清楚沒?這……這跟咱們昨晚在劉豔家撞邪的事……有關係?”一想到那陣邪風,我就心慌得要命,生怕熊貓的怨魂回頭找上我們仨。
波仔一聽這話,臉色唰的白了,眉頭擰成疙瘩,猛地一拍大腿:“操!這麼一說,肯定是了!”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毛骨悚然的篤定,“我覺得……那根本就是熊貓的鬼魂!上了他老婆的身!報仇雪恨去了!”
“怎麼說?”我的聲音也不自覺壓得更低。
接著,波仔把他這一天在鎮上打聽到、從派出所那邊聽來的零碎訊息拼湊起來,向我們詳詳細細地講了:
熊貓老婆被抓時,人就跟魔怔了似的,一點兒不反抗,反而咧著嘴“嘿嘿嘿”一個勁兒傻樂,像中了頭獎!那笑容僵在臉上,眼神兒卻空洞洞的,看得人心裡發毛。一直到被押進派出所的拘留室,那癲狂的笑聲都沒停歇。
民警們原以為她是嚇瘋了,才做出這等血案。可怪就怪在,給她戴上手銬腳鐐之後,她像是突然回了魂,整個人懵懵懂懂,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的派出所!
審訊時,她對砍死姘頭的事茫然不知,表現得很震驚,完全不像裝的。派出所找來鎮醫院精神科的大夫來看,查來查去,硬是診不出半點精神病的毛病,一切指標正常!
最讓人頭皮發炸的細節是——這女的左腿小腿肚子上,赫然印著一個青紫色的手印!邊緣清晰,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捏出來的,擦也擦不掉,洗也洗不淨,就那麼烙在肉上!
聽完這些,我們仨都傻了,彼此相顧無言,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
不用再多說什麼了。一切串聯起來,都指向同一個恐怖的真相:這不是瘋子殺人,是真正的厲鬼索命!熊貓的怨魂,昨晚藉著劉豔的身體被招來,卻在關鍵時刻感知到仇妻近在咫尺,當即化作一股邪風衝破劉家,直撲目標,強行附身其妻,操控著她完成了這場血腥復仇!
仇報了,人死了,姘頭變作了亡魂。熊貓那搞破鞋的老婆也難逃法律制裁,手上鮮血淋漓,證據確鑿,殺人的罪名,她背定了。這簡直是……天道迴圈,報應不爽!
但這恐怖的真相帶來的不是釋然,反而是更深的惶恐。
“大頭,”我捅了捅旁邊還在愣神的謝魁,聲音發乾,“你在做法事時……碰到過這種……這種邪乎事嗎?”
謝魁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臉後怕:“我們就是伺候亡人上路,念念經、送送魂……這種活人沾血、厲鬼借身的勾當……真撞上了,老子早他媽撒丫子跑路了!誰敢沾邊兒?”他想想都覺得脊背發涼。
波仔看著我和大頭滿臉愁雲慘霧,自己也是心驚肉跳:“不行不行!這事兒越想越瘮人!廷哥,大頭,咱們……咱還得去找老爺子!讓他給個準話!萬一……萬一熊貓那死鬼不甘心,或者殺紅了眼,掉頭來找咱們可咋辦?!”
這話戳中了我們仨最深的恐懼。水桶也不要了,兩人二話不說,跟著波仔拔腿就往我家跑。
衝進院子,正碰上老爺子在屋簷下咂巴著他的寶貝煙鍋。一見我們仨臉色煞白、氣喘吁吁的模樣,他就皺了眉。
不等我們七嘴八舌說完,他老人家已經大致聽明白了。我們著重強調了對厲鬼回頭索命的恐懼。
聽完我們連比劃帶咋呼的描述,老爺子眼皮都沒抬,吐出一口濃煙,輕描淡寫地甩出一句:“放心,找不到你們身上。”
我剛學了點《乾坤陰陽術》的皮毛,對這種怨魂索命的深層因果還摸不著頭腦。波仔更是急得團團轉,立馬掏出包新買的華子,巴巴地又遞上一根:“楊公公,這事兒玄乎啊!它……它真要來找我們三隻小鬼咋整?您給斷斷根!”
老爺子被他煩得有點無奈,接過煙別在耳後,搖搖頭,用煙鍋杆子點著我們仨:“跟你們說了,找不上就是找不上!”他渾濁的老眼似乎看透了本質,“我講句老道理——‘人害人,業障增;鬼害人,魂成灰’!熊貓這娃兒,本就是個淹死沒多少天的新鬼,全靠滿腔怨氣撐著才成了點氣候。他該報仇,找正主去,該投胎,走該走的路。這下倒好,藉著活人的身子殺了活人,一身怨氣沾染了活人血氣,那點新鬼的陰氣哪經得起這個?好比燒紅的鐵塊澆了涼水!‘呲啦——’!不等天亮,最多三五個時辰,魂兒就散了!散得乾乾淨淨,一絲不剩!煙消雲散懂不懂?都化灰化煙了,連陰間都沒它這號小鬼了,還找你們個屁!”老爺子把煙鍋在鞋底上重重磕了磕,說得斬釘截鐵。
這番話像一桶冰水澆在我和大頭心上,算是真正明白了其中關竅。大頭臉上的愁雲頓時散了大半,重重舒了口氣。老爺子到底見多識廣,這番話說出來,自帶一股讓人信服的底氣。
就剩波仔還懵著,像沒吃透這顆定心丸,眨巴著眼憂心忡忡地問:“那……那他要是萬一……萬一沒散乾淨……”
我一巴掌呼在他背上:“沒個萬一!報應不爽,同歸於盡!懂不懂?”
波仔被我打得一趔趄,歪著腦袋,眼神裡還是半信半疑,像只受驚過度的小動物。
“蠢!”看他那熊樣,我耐著性子給他掰碎了講,“老爺子都說了,鬼魂沾了活人血,就像殭屍見了日頭!那點陰氣‘滋’一聲就蒸乾了!渣都不剩!陽間沒這號人,陰間沒這號鬼!徹徹底底、乾乾淨淨!想再害人?門兒都沒有!”
直到此刻,波仔那顆懸著的心才真正放回肚子裡,後怕之餘又湧上一股狂喜:“哎呀媽呀!那可太好了!不然老子晚上睡覺都得睜隻眼!點燈熬油也不是個事兒啊!”他撫著胸口,誇張地大喘氣。
至此,由王坑洞一場冒失的招魂遊戲所引發的這場血腥而詭異的連鎖悲劇,終於畫上了陰森的句點。至於熊貓那老婆的下場,法律自有公斷。她提刀殺人、一身是血的場景,板上釘釘。無論她如何辯稱“毫不知情”,如何恐懼那塊“擦不掉的手印”,在冰冷的事實和法律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法律的子彈或繩索,終歸會為這場冤孽糾葛作結。善惡有報,也算天理昭彰。
經此一遭,波仔徹底完成了“唯物主義者”向“敬畏者”的蛻變。用他自己的話說:“有些東西,你可以選擇不信,但心裡得存一份敬,甚至……畏。別去瞎碰瞎試,有些‘好奇’,是要命的。”
一週後,劉豔休完假,辦好證件,悄然登上了返回南方城市的火車。回頭看王坑洞之行,雖然驚險萬分,卻也鬼使神差地再次搭起了幾根青春的線——大頭和張群那根早年的紅線彷彿又被牽動;我和蔣豔之間,也開始有了一些小心翼翼的試探和聯絡。只是,張群和蔣豔都工作在老家,我和大頭還能時不時約個飯看個電影。唯獨苦了千里之外的波仔,對著話筒裡的劉豔,只能隔著電波噓寒問暖。每當我們仨聚在一起,看他蔫頭耷腦地說我們“重色輕友”、“有異性沒人性”,那酸溜溜的勁兒總能逗得我倆哈哈大笑。
寧靜的鄉村時光像村口那條小河,平平淡淡淌過了三個多月。秋意漸濃,田野染上了豐收的金黃。中秋節將近,大頭接了一單鄰村的白事活兒。誰也沒料到,這樁看似尋常的道場法事,又將我們三人,捲入了一場更加離奇詭異的怪事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