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頓時在玄奘心中引發了滔天駭浪。
李夫人的前夫是崔珏?崔珏死後,她又嫁給了繼任的縣令?也就是說,這郭宰,接任了崔珏的官位,接任了崔珏的宅子,還接任了崔珏的老婆和女兒?也就是說,這李夫人,前夫吊死在這個院子裡,她改嫁之後居然還住在這院子裡,甚至還睡著從前和前夫睡過的床榻,每日裡從前夫自縊的樹下走過……
玄奘猛地感到毛骨悚然。
怪不得當日提起崔珏,郭宰的表情那麼難看;怪不得他對崔珏的靈異之舉詳細查訪,調看了每一本卷宗。郭宰當時說他對崔珏的情況所知不多,只怕有推卻的意思了。不過想想也正常,你來調查人家老婆的前夫,難道他還把自己老婆找來讓你詳細地盤問?
如果說之前玄奘對二兄和崔珏之間的事是迷惑難解,那麼從這一刻開始,他就如同墜入了百丈濃霧之中,突然失去了方向。
他微微閉上雙眼,仔細思考這件事,立刻便明白了為何李夫人對自己的態度如此冷淡。自己與二兄的長相依稀相似,李夫人一見自己的面就露出驚愕怪異之色,隨即詳細地盤問自己的來歷,那麼,她極有可能當時見過二兄長捷。
長捷逼死了她丈夫,七年後,一個與長捷長相相似的僧人來到她面前,只怕換作任何人都要盤問一番。那麼,她對自己冷淡,也就不奇怪了。畢竟是自己的哥哥逼死了人家丈夫,她對自己不懷恨在心,已經極為難得。
“波羅葉,”玄奘睜開眼,沉聲道,“你去稟告夫人,就說玄奘求見。”
“啊,您要,見她?”波羅葉對玄奘來這裡的目的自然清楚,愣了愣,連忙答應,跳下床榻奔了出去。
玄奘緩緩放下《成實論》,細細梳理著思緒,陷入沉默之中。
過了片刻,波羅葉跑過來道:“法師,李夫人,在前廳,等您。”
從廂房到前廳沒幾步路,一出門就看見李優娘站在臺階上。她面容平靜,窈窕的身子宛如孤單的蓮花。見玄奘過來,她點點頭,說:“法師請陪我走一走。”
兩人一前一後,慢慢走過西面的月亮門,就到了縣衙的後花園。花園佔地五畝,中間是一座兩畝大小的池塘,睡蓮平鋪在水面,剛從冬天的淤泥裡鑽出來的小青蛙趴在蓮葉上,一動不動。塘中有島,島上有亭,一座石橋連線到島上。
李優娘走上石橋,忽然停了下來,望著滿目青翠,喃喃道:“我在這座縣衙,已經住了十二年。這裡的一草一木,就像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法師你說,這一刻我踩上石橋,感受到的是熟悉還是陌生?”
“阿彌陀佛。”玄奘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的左手摸你的右手,是一種什麼感覺?”李優娘悽然一笑,“沒有感覺。沒有麻木,也沒有驚喜,你知道它存在著,如此而已。這裡就像我的左手,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你劃它一刀,我會疼,割斷它,會讓我撕心裂肺。可是看在眼裡,摸在手裡,卻偏偏沒有絲毫感覺。”
玄奘嘆息道:“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曲譚名相勞,直說無繁重。夫人正因為用心太重,才使得無心可用。一真一切真,一假一切假。夫人所執著的是否是虛妄,連自己也不知,又怎麼會有感覺?”
“法師果然禪理深厚,怪不得有如此大的名聲。”李優娘詫異地看了看他,沉吟道,“法師找我的目的,妾身已經很清楚了。自從看見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總有一天會來找我。”
“一切諸果,皆從因起。貧僧和夫人一樣,誰也逃不開。”玄奘道。
“是啊!”李優娘嘆了口氣,“法師有什麼疑惑,這便問吧。”
“貧僧只貧僧的二兄長捷,和崔縣令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如今又在哪裡。”
既然拋開了心中負擔,李優娘也就不再隱瞞,坦然道:“他們二人全無關係。昔年,崔郎隱居山中的時候,我們已經成婚。那時天下大亂,山中歲月寂寞,他極少和人來往;後來到了這霍邑,崔郎所結交的大多是朝廷裡的人,當時他籌建興唐寺,和佛僧的接觸自然不少,但大多數都是興唐寺的和尚,外來的並不多。你二兄長捷也算是有名望的僧人,他們若有接觸,我必會知道。僅僅是那一夜,長捷來到縣衙,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帶走了我夫君的性命。當時我聽說來了個奇僧在和夫君談禪,就帶著女兒在屏風後面偷看,那人的形貌……”李優娘咬了咬嘴唇,“我真是刻骨銘心。前幾日見到了你,立時發覺你們兩人相似。”
玄奘默默不語,頗有些失落:“夫人可知道崔縣令去世後的一樁樁奇聞?”
“又怎麼會不知道。”李優娘喃喃道,“我又不是傻子。我們在益州偶遇後,我便義無反顧地跟著他來到河東。成婚十年,除了住在山裡的時候朝夕相處,他成了縣令之後,宵衣旰食,勞碌政務,陪同僚的時間,竟比陪我的時間還多;用在全縣百姓身上的心思,比用在我和女兒身上的還多。你能想象嗎?從內宅到衙門幾步路,他能夠三天三夜都不曾回家,在二堂上批閱公文。甚至死了,他也活在百姓的生活中。他能夠進入那麼多百姓的夢中,卻偏不曾進入我的夢裡……”
對這種閨閣中的怨尤,玄奘自然沒什麼體會,他皺皺眉:“夫人可曾到過霍山上的判官廟?”
“我去那裡作甚?”李優娘冷冷地道,“他不來我的夢中,我卻偏要去看望他不成?”
玄奘對女人的心事真是一竅不通,頓時有些奇怪:“夫人既然對崔縣令頗有怨恨之意,怎麼仍舊住在這宅子裡?”
李優娘沉默半晌,在涼亭的石鼓旁坐下,曼妙的身姿倚著欄杆,幽幽道:“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寄君。”
這是南朝陶弘景的詩。陶弘景隱居山中,人稱“山中宰相”,齊高帝蕭道成下詔請他出山,說山裡面有何可留戀的,他回了這首詩。李優孃的意思就是說,這裡面的滋味,我自己看得分明,也樂在其中,卻沒法讓別人明白。
見玄奘默然,李優娘搖搖頭,嘆息道:“崔郎一直志在天下,沒有什麼積蓄,當了霍邑縣令以後,月俸兩貫一百錢,只夠勉強度日罷了,死後更是身無餘財,所幸官府分了三十畝永業田,能夠讓我孃兒倆餬口。郭相公見我可憐,不嫌棄我寡居之身,娶我為妻,我便又住進了這座縣衙後宅中。平日裡睹物思人,又怎麼會不傷感,只是這裡的每一寸地方都留著崔郎的影子,有時候,我在這庭院裡走,就彷彿崔郎還在我身邊一般……”
說到這裡,李優孃的臉上居然盪漾出一絲喜悅,看得玄奘暗暗驚心。聽她口氣,稱自己如今的丈夫為“郭相公”,只怕心裡對郭宰也沒有多深的夫妻之情吧?玄奘不禁為郭宰感到悲哀,這麼高大剽悍的一個人,對這位夫人寵愛有加,言聽計從,甚至對她前夫的女兒也寵愛得要命。他何嘗知道,自己七尺的身軀,在夫人眼裡有如空氣,而那個已經死去的人,卻在她眼前縈繞不散。
“夫人將那仕女圖掛在牆上,不怕郭大人心裡難過嗎?”玄奘低聲道。他是什麼學問?自然知道這仕女圖上配的詩不僅僅是稱讚李優娘花容月貌的,“心迷曉夢窗猶暗,粉落香肌汗未乾”一句,分明就是雲雨後的描繪,“自嗟此地非吾土,不得如花歲歲看”一句,就更有偷情的嫌疑了。
李優娘臉一紅,眸子裡露出迷茫:“我如今的相公是個老實人,沒讀過幾天書,每日在北疆和突厥人廝殺,做了縣令之後,倒開始學風雅了。他人極好,心胸寬廣,頗為善待我們母女,也欣賞崔郎的才學,平日裡我也不用避諱。他其實也明白,他在我心中是比不了崔郎的。”
見李夫人這種心態,玄奘不好說什麼,只是搖頭不語,心道:“知道郭宰是好人,你還與人私通,羞辱於他。真是不可理喻。”
不過這話就不便說了,半晌他才問道:“在夫人心裡,不怨恨貧僧嗎?”
李優娘盯著他,淡淡道:“一飲一啄,皆有天命。崔郎若不想死,誰能逼他死?他自己想死,拋下我們母女,我又怎麼怪得了別人?何況,你只是長捷的弟弟。”
“阿彌陀佛,謝夫人寬宏大量。”玄奘合十道謝。
就在此時,忽然聽見嘣的一聲,兩人抬頭一看,眼前白光一閃,一支箭鏃劃過池塘,有如雷轟電掣般朝著玄奘射了過來!
“法師小心——”李優娘大驚失色。
這箭鏃來得太快太急,玄奘只來得及一側身,就聽見一聲呼嘯,咄的一聲,箭鏃貼著耳邊掠過,插在了涼亭的木柱上!箭桿嗡嗡嗡地震動了半晌才停下,可見這一箭有多大的力道。
玄奘的額頭霎時間全是冷汗。兩人呆了半晌,才曉得朝對面看去。對面就是後宅門口的橫街,街上有一排大槐樹,枝幹茂密,一根樹枝還在劇烈地搖晃著。看來方才是有人躲在樹上,朝後花園裡射來這一箭。
兩人不敢再待在花園,匆匆回到院裡。李優娘立刻命球兒去把郭宰叫來。波羅葉聽說玄奘遇到刺殺,也嚇了一大跳,跑到後花園把箭拔了下來,翻來覆去地看。
郭宰一聽到訊息,立刻放下手裡的公務,帶著兩名縣尉1匆匆趕了過來,見玄奘安然無事,這才長出一口氣,隨即怒不可遏,命一名姓朱的縣尉立刻查訪兇手。
“大人,”旁邊那名姓劉的縣尉聲音有些顫抖,捧著那支箭走了過來,臉色異常難看,“大人,這支箭……是兵箭。”
玄奘和李優娘沒覺得奇怪,可郭宰的臉色頓時大變:“兵箭?”他一把抓了過來,仔細檢視。這支箭長兩尺,臘木杆,箭羽是三片白色鵝羽,刀刃長且厚,竟然是鋼製的,穿透力極強,可以射穿甲冑。郭宰在軍中廝殺這麼多年,對這種箭太熟悉了,這是大唐軍中的制式羽箭,兵箭!
他一言不發,衝到後花園的涼亭中,細細察看射在柱子上的痕跡,又目測到牆外樹上的距離,低聲道:“如果本官沒猜錯的話,這支箭應該是一把角弓射出來的。”
“沒錯。”劉縣尉也壓低了聲音,“從這根柱子到那棵樹,足有一百二十步1,這麼遠距離,只有軍中的步兵長弓和騎兵用的角弓才能射到。”
郭宰搖搖頭,道:“那棵樹枝幹茂密,長弓大,攜帶上去根本拉不開。角弓小,才能靈活使用,而且一定是複合角弓。不過複合弓射出來的兵箭,足能在一百五十步外射穿甲冑,這一箭的力度並不強。看來,不是因為枝杈所阻,無法拉滿,就是那人臂力弱。”
劉縣尉臉色仍舊有些發白,急道:“大人,卑職的意思,不是討論這拉弓人的……這是軍中的制式弓箭啊!這個殺手若是涉及軍中,那可就……”
郭宰一瞪眼睛:“你記住,第一,戰亂這麼多年,這種制式弓箭民間不知藏有多少,本官自己家裡就有,未必會涉及軍中;第二,即使涉及軍中,本官也要查個水落石出,玄奘法師乃是一代高僧,本官絕不允許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刺殺!明白嗎?”
郭宰身形有如巨人,在夫人女兒面前唯唯諾諾,在玄奘面前畢恭畢敬,在下屬面前卻有無上的威儀。他在沙場廝殺多年,這麼身子一板,臉一橫,那股剽悍的威勢頓時讓縣尉有些緊張,只好耷拉著臉稱是。
“你記住了,弓箭和玄奘法師遇刺的事情不準外傳。”郭宰又叮嚀了一番。
“遵命!”劉縣尉這次異常爽快。心道,你讓我說我也不說,誰知道這裡有沒有什麼大麻煩。哪怕不是軍中派來的人刺殺,可軍中的制式弓箭,哪是家家戶戶都有呀?便是有,也只有那些權貴家才有。
這時,派出去追查刺客的朱縣尉回來了,他細細勘察過,那刺客的確是在牆外的槐樹上放箭的,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那裡距離正街太近,刺客只需眨眼的工夫就能跑到街上,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郭宰讓兩人從縣衙的差役裡調來六名身手好的,分別把守大門、後門,另外兩名則換上便裝在門外的橫街上逡巡,把整個宅子嚴密地保護起來。
但李優娘仍舊不放心:“相公,這刺客有弓箭,遠距離殺人,你這麼安排能行嗎?萬一法師有個三長兩短……”
“夫人放心。”郭宰知道她今天受了驚嚇,心疼無比,溫柔地看著她,“我自有分寸。咱們宅子外面適合放箭的制高點,我會派人盯著,一旦有動靜,馬上就能調集弓弩手射殺他。”他見李優娘不信,解釋道,“咱們霍邑是要塞,衙門裡有五十張伏遠弩,三百步之內可以射穿兩層厚牛皮,我在衙門的哨樓上安排四張弩,賊人一旦敢來,就是血濺三尺。”
李優娘知道夫君精通戰陣,這才微微放下了心,低聲道:“絕不能讓玄奘法師死在咱們家裡,否則佛祖怪罪,可是天大的災禍。相公還是勸勸法師,儘量早些送他離開霍邑吧!”
“玄奘法師在霍邑有要事,不會走的。嗯,我會看護好他。”郭宰嘆了口氣,他以為李優娘不知道玄奘來這裡的目的,便沒有細說。嘴上雖硬,心裡卻揪得緊緊的。怎麼會有人刺殺玄奘法師?這個僧人一向遊歷天下,與人無仇無怨,怎麼會用刺殺這種極端的手段對付他呢?
這一夜,月光仍舊將梧桐樹的影子灑在窗欞上,玄奘也在翻來覆去地思考這個問題。
自己的一生,平靜而無所爭持,除了益州和長安,基本上沒在任何一個地方待到一年以上,每到一地,幾乎都是陌生人。怎麼來到霍邑才幾天,就有人想殺掉自己?
玄奘並不怕死,白天的刺殺,也並沒有讓他驚慌失措,惶惶不安。但他有一個習慣,心裡不能有疑團,碰到不解之事,總喜歡追根溯源,一定要窮究到極致才會暢快。對佛法如此,對日常之事也是如此,也正因為這樣,不解的禪理太多,他才做了參學僧遊歷天下,拜訪名師。名師解不了更多的疑惑,才發下宏願到天竺求法。或許在他內心,萬事萬物無不是禪理,一點一滴無不是法訣,真正的佛法並不在於皓首研經,而是要掌握天道、世道和人道的韻律。
“殺我,只有一個原因。”玄奘暗道,“長捷的下落。長捷的下落必定干係重大,我來尋找長捷,會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而且,只有我目前的尋找已經觸及了這些人,他們怕我繼續走下去,才想刺殺我。那麼,我究竟在哪裡觸及了他們呢?”
玄奘拿出推索經論的縝密思維一點點窮究著,很快,疑點就鎖定在了一個人的身上——李夫人!
他到霍邑沒幾天,除了縣衙裡的馬典吏和郭宰一家人,幾乎沒有人知道他來了這裡。而對長捷的下落進行追索,也只是透過詢問郭宰和李夫人。馬典吏很明顯是局外人,郭宰性子質樸,想阻撓自己,何必把自己迎到家裡,讓自己接觸到和長捷有所牽連的李優娘呢?更沒有必要深更半夜到衙門裡尋來七年前通緝長捷的畫像。
可疑的只有李優娘了。長捷逼死了崔珏,崔珏是她的前夫。如果長捷牽涉什麼秘密,極有可能她也是知情人。那麼,自己與她在後花園談話,如果當時有人監視,極有可能會被人認為是在密談,怕李優娘洩露出什麼機密之事,這才不擇手段,企圖殺掉自己。
這個女人身上充滿了秘密。她與人私通,私通者是誰?和崔珏之死、長捷的失蹤,究竟有沒有關係?
玄奘趺坐在床榻上,冥思得久了,腦袋有些發脹。波羅葉在外間睡得正香,呼嚕聲震得地動山搖。空氣裡散發著淡淡的甜香,也不知是什麼花開了,悠遠無比。這時候,玄奘忽然感覺身體一陣麻木,渾身無力。他心中凜然,想睜開眼睛,但眼皮卻有千萬斤重,勉強睜開一條縫,腦袋裡轟然一聲,思維散作滿天繁星,空空如也……
在外間睡覺的波羅葉,呼嚕聲也陡然停止。
八百里流沙,三千里雪山盡數拋在了身後,眼前景緻一變,一座雄偉巍峨的聖山聳立在身前,竟然便是那雷音古剎,方寸靈山!
只見那雷音古剎:頂摩霄漢中,根接須彌脈。巧峰排列,怪石參差。懸崖下瑤草琪花,曲徑旁紫芝香蕙。天王殿上放霞光,護法堂前噴紫焰。浮屠塔顯,優缽花香,正是地勝疑天別,雲閒覺晝長。紅塵不到諸緣盡,萬劫無虧大法堂。
念念在心求正果,今朝始得見如來。
玄奘心中激動,來到大雄寶殿殿前,對如來倒身下拜,啟上道:“弟子玄奘,奉東土大唐皇帝旨意,遙詣寶山,拜求真經,以濟眾生。望我佛祖垂恩,早賜回國。”
如來開口道:“你那東土乃南贍部洲,只因天高地厚,物廣人稠,多貪多殺,多淫多誑,多欺多詐;不遵佛教,不向善緣,不敬三光,不重五穀;不忠不孝,不義不仁,瞞心昧己,大斗小秤,害命殺牲。造下無邊之孽,罪盈惡滿,致有地獄之災,所以永墮幽冥。我今有經三藏,可以超脫苦惱,解釋災愆。三藏:有法一藏,談天;有論一藏,說地;有經一藏,度鬼。共計三十五部,該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卷。真是修真之徑,正善之門,凡天下四大部洲之天文、地理、人物、鳥獸、花木、器用、人事,無般不載。”
玄奘平生志向得酬,心滿意足,正要拜謝如來,忽然身上一涼,一股酸辣的味道嗆進鼻子,頓時呼吸斷絕,整個人憋悶欲死。
他霍然一驚,睜開眼睛,頓時心底澆了個透心涼——自己竟然置身於水底,正在緩緩下沉!
藉著水面上的月光,他看見了花木、涼亭、斜橋……自己竟然在縣衙後花園的池塘裡!
透過水麵,一條白色的人影正若隱若現地站在岸上,似乎在盯著自己冷笑。玄奘大駭,拼命驚呼,卻張不開嘴,想要掙扎,卻渾身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池水從鼻孔、嘴巴灌進自己的肺部、胃裡,嗆得他劇烈地咳嗽,卻只是在水中升騰起滾滾的泡沫……
就在這瀕死前的轉念中,玄奘忽然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自己居然又一次遭到了刺殺!
這刺客不知如何潛入了後衙,應該是以迷香之類的藥物將自己迷倒,然後從床上拖到了後花園,再扔進水中。
按道理,冷水一激,他的神智應該驟然清醒,但奇的是,身體仍舊軟綿綿的動彈不得,眼睛能睜開了,被水一逼,本來應該眼皮疼痛,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就彷彿這個身體根本不屬於自己,連連嗆水,卻是動彈不得!
好厲害的迷藥!
他在水中睜大眼睛,透過水麵看著那人的身影,心裡卻知道,自己此次必死無疑了!
就在這時,玄奘忽然看見月亮門裡,一條人影踉踉蹌蹌地奔了過來,那人影玄奘太熟悉了,居然是波羅葉!
波羅葉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跑得艱難無比。那人聽到腳步聲,剛一回頭,就被他撲倒在地。兩個人在地上翻來滾去,廝打不已。波羅葉身上沒有力氣,乾脆用牙咬,咬得那人扯著嗓子慘叫起來,在靜夜裡,遠遠地傳了出去。
那人疼極了,把波羅葉按在地上狠狠捶了起來。波羅葉發起狠來,背脊一拱,屁股竟然翹上了天空,兩隻腳詭異地伸到了自己的肩上,往後一纏,勾住那人的胸口和兩臂,兩條胳膊一環,又兜住那人的腰。兩人頓時纏成一個大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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