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等人沿著城牆來到東北角,李植早安排了李烈接應,城垛口上拴著繩索,眾人縋城而下,幾步路就來到羊馬城的馬道,順著馬道上城牆,又縋繩下去。
城牆外,李植帶著精銳部曲和倖存的五名星將,牽著幾十匹馬正在城外等著,眾人上馬疾馳而去。
跑出去十多里路,王君可已經派出了大批的騎兵追趕,李烈等人立刻兜馬回去,在一座胡楊林中設伏,阻擊敵兵。
這時奎木狼又化作了呂晟的形象,他的身體更加衰弱,伏在馬背上幾乎直不起身子。魚藻擔憂地追上來:“呂郎,要不要歇歇?”
“不用,”呂晟咬著牙堅持,“我們在王君可之前趕到敦煌,突襲令狐瞻,把紋兒救出來,返回玉門關。”
然而追兵很快擊破李烈,又追趕上來,眾人一人三馬,到了黎明時分直奔出去一百五十多里,深入到祁連山的山麓中,才算是徹底擺脫了追殺。
山谷四周到處是皚皚的積雪,天氣寒涼,呂晟的身體原本就支撐不住,奔跑了一夜之後受冷氣一激,頓時病倒了,渾身火燙,口鼻流血。
魚藻想要照看他,卻被呂晟拒絕,他告訴玄奘:“我在地牢中的遭遇不必讓十二孃和李澶知道。他們的命運本就悽慘,何必讓她對人心徹底絕望?還是麻煩法師吧!”
玄奘點頭答應,親自照顧呂晟起居。呂晟精通醫藥,詳細描述之後讓人在山上採藥,一直熬了七八天,才算扛過了這場死劫。
李植這才鬆了口氣,這些天他命人在山間探路,但是通往敦煌的道路都被王君可封鎖,眾人只好順著祁連山進入野馬山,進入吐谷渾人的地盤,又繞到陽關,兜了個大圈子。
多日的顛沛流離中,呂晟已日漸油盡燈枯,整個人都消瘦下來,薄如紙片,最後是躺在一輛商隊的大車中進入敦煌。
到了敦煌便是李氏的天下,在一座隱秘的貨棧中安頓好,各種藥物、各種資訊源源不斷地匯總過來,眾人聽得是相顧無言。
原來,瓜州事變第二日,王君可、牛進達和崔敦禮便各自修書,以日行五百里的軍中羽檄急報長安。
驛使將自己綁在馬背上,換馬不換人,吃喝拉撒全在馬背上,晝夜不停,也不知累死了多少驛馬,三千里的距離,不過六日便抵達長安。
據說驛使抵達金光門之後,竟然累斃在馬背上,馬馱著屍體仍在長安大街上行走。但是依朝廷軍制,並無一人敢靠近,最後是兵部派了吏員,將人和馬牽引到了兵部,這才敢卸下屍體,取走羽檄。
三人的密奏上報,整個朝廷盡皆譁然。臨江郡王謀反,莫說在河西,放眼整個大唐也是天大一樁事,要記入史書的。皇帝與宰相們連夜擬旨,日行五百里的皇帝赦書發往瓜州,命崔敦禮仍兼欽差,宣讀旨意。
“旨意怎麼說?”李澶急忙問道。魚藻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握住他的手,感覺他身子在顫抖。
“陛下宣佈李琰叛逆,從宗正寺削其屬籍,廢為庶人。”李植道。
李澶毫不關心這個:“我母親和弟弟們呢?”
“聖旨上沒提。聽說臨江王之前已經命人接走了他們,不知是否被朝廷捕獲。”李植道。
李澶呆呆地坐著,魚藻抱住他,低聲問道:“我阿爺呢?”
“你阿爺是這場謀反最大的贏家,他從縣公跳了兩級,一舉跨過郡公,皇帝冊封他為彭國公、瓜州都督。”李植苦笑道,“以一個郡王的血,換來了國公,走到了人臣巔峰。皇帝感於翟述忠義,追封為延州刺史,壯武將軍。正四品下的官職,這一下子翟氏就能蔭封兩代了。”
“翟述此人我確實是小看了他,”呂晟淡淡道,“沒想到士族竟然也有如此烈士。”
“另外士族在這場事變中也是贏家,七個家主那一夜押對了寶,雖然捱了一頓打,手下那些部曲卻替他們殺出了潑天功勞。皇帝贈了他們朝散大夫的散官。”李植的言語中不乏羨慕失落之意。1“放心,我們的戰爭並未結束。”呂晟淡淡地道。
玄奘愕然,忽然便想起那些墓誌碑,確實,只要墓誌碑還沒被找到,呂晟和士族間的戰爭就並未終結。
“打聽出紋兒的訊息了嗎?”這才是呂晟最關心的。
李植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呂晟的眼神凌厲起來。
李植急忙道:“呂郎君不要誤會,翟娘子並沒出事。只是,令狐家的那座宅院雖然有重兵看守,翟娘子卻不在,那兒只是給你設的一座陷阱。”
“紋兒人呢?”呂晟大吃一驚。
1 散官,官員等級的稱號,無職事官的實權。朝散大夫為從五品下。
“三日前,被王君可派人接走了,”李植黯然道,“朝廷命他剿滅玉門關盜匪,估計是拿來做人質要挾你的。”
呂晟的臉色慢慢猙獰起來,室內鴉雀無聲,都知道這件事觸及了呂晟的逆鱗。
呂晟的神色卻慢慢放鬆下來,他拿過桌上的紙筆,寫了一封書信,交給李植:“植公,你讓人把這封書信交給張敝的女兒,窕娘。”
李植納悶地接了過來:“然後呢?”
“她看到此信便會跟你走,你把她帶到玉門關。”呂晟一字一句地道。
魚藻有些不忍:“呂郎,我阿爺雖然透過逼迫手段和張氏定了婚契,但在阿爺心中,窕娘未必有如此分量。”
呂晟笑了笑:“我自有安排。”
翟紋既然不在,眾人就沒必要在敦煌停留。李植自然不會跟他們去玉門關,便讓人妥善安排,幫他們潛出敦煌城。
到玉門關的官道盤查極為嚴密,眾人從城西穿越大沙磧,沿著一條季節性河流乾涸的河道往北行。眾人先是在河道邊住了一夜,第二日,李植果然遣人將窕娘送了過來。
窕娘一見呂晟,劈頭便問:“你說你能幫我擊敗王君可?”
“沒錯。”呂晟道。
“如何擊敗他?”窕娘問。
“聽我吩咐即可。”呂晟道。
窕娘咬著唇:“那擊敗他之後呢?我和王家的婚約能否解除?”
“能。”呂晟乾脆地道。
窕娘當即道:“我聽你的!”
魚藻聽著兩人的對話,只覺無比的荒誕怪異,這未來的嫂子正滿腔熱切地想要與兄長解除婚約,自己竟然沒有絲毫的反感。她默默地嘆著氣,若自己是兄長,得知父親的種種所為,只怕也羞於娶人為妻吧?
窕娘加入後,眾人進入乾涸的河道,沿著河道行了兩日,卻在這條河道中發現了大批人馬行走的痕跡,到處都是牲口糞便和掩埋的廢棄物。
呂晟和李澶下馬清查了一番,兩人略略計算片刻,都有些沉重。
“這些是什麼人?”玄奘問。
“師父,是軍隊。”李澶道,“一支軍隊在三日前從此處經過,有上千人。”
“是王君可派人搶佔了牛頭墩,”呂晟淡淡地道,“牛頭墩在玉門關的西邊,有漢代殘留的烽燧,易守難攻。王君可要切斷我逃往西域的路線。”
“也就是說,”玄奘沉吟,“玉門關已經成為一座死地?”
“誰說不是呢,”呂晟嘆道,“可惜,明知死地也必須去,因為王君可帶著紋兒要去。”
眾人不再說話,加快速度前行,又走了一日,慢慢看見了疏勒河邊的綠色,宏偉的玉門關宛如盤伏的巨龍出現在眼前。上次玄奘來玉門關走的是疏勒河沿岸,因為有河岸遮擋,感受尚且不大,這次從沙漠中遠望玉門關,才真正驚歎於漢代的強大與偉力,這簡直在沙磧中平地而起了一座綿延數百里的城池!
只是如今荒涼殘破,似乎被天神拿著刀斧砍斫,傷痕累累。
普密提是玉門關司馬,當即帶著一些狼兵疾馳入城,宣告狼神的歸來。一瞬間,死寂的玉門關彷彿活了過來,無數的信徒扶老攜幼出城迎接。眾人一路上敬獻美酒,載歌載舞,歡欣喜悅地把他們的神祇送入障城。
呂晟登上障城的房頂,望著城下黑壓壓的人群,手一擺,人群停止歡呼,默默地望著他。
“我們有些來自大唐,有些來自吐谷渾,有些來自突厥,有些來自高昌,有些來自伊吾,也有些來自焉耆,甚至有些來自吐蕃和龜茲。這玉門關是西域各國的夾縫,你們都是生存在夾縫中的人。
你們為何願意生存於夾縫中?因為有我在,夾縫便是桃源!”呂晟大吼道,“因為有我在,我們可以笑傲諸國,我們可以縱橫大漠,我們能讓世上最高貴的王俯首納貢,我們能活出今生來世獨一無二的精彩輝煌!”
“吼!吼!吼——”城下的眾人撕心裂肺地呼喊。
“可惜,這一切行將落寞!”呂晟悵然道,“我自天庭而來,塵世如刀,日日斬殺著我的軀體。我當初便預言我只能留在人間三年,如今三年之日將滿,不日我便要回歸天庭,化作一顆永恆的星辰。”
城下的人們都驚呆了,便是一旁的魚藻和李澶也滿臉失色。他們並不知道呂晟壽命將至的事,一心以為呂晟要與王君可決戰,卻不想竟是要交代後事。
“諸位,你我在人間的緣分已盡,大唐朝廷派了兵馬來圍剿,玉門關再也無法庇護你們了。走吧!”呂晟神色傷感,“往西邊去白龍堆沙漠的路已經被封鎖,東邊也有大軍,你們收拾牲口,馬上動身,往北過疏勒河,進入魔鬼城。只要能穿過魔鬼城到焉耆,你們就自由了。”
“尊神,”有人哭著問道,“哪怕我們到了焉耆,又有誰來庇護我們?”
呂晟默默地站在城頭半晌,竟不能回答,嘆息著走進障城。
城外響起一片哀哭之聲。
已是酉時,大漠落日斜照在障城上,有一種蒼涼毀滅般的美麗。
呂晟坐在洞府門口的臺階上,默默地感受著這種毀滅,忽然起身道:“法師,不如陪我走走?”
玄奘點點頭,兩人順著障城厚厚的城門走了出去,玉門關中的民眾正忙亂地收拾東西,普密提和狼兵們正按人頭分配著關裡上千頭的牛羊駱駝等牲口。
兩人走過一間間房舍,一棵棵歪斜的胡楊,走到兵城邊上那座塌了半截的烽燧外。這裡,是呂晟和翟紋生活三年的小院。
“法師,你知道為何世上總是有人要造反嗎?”呂晟問道。
“野心,不公,活不下去。”玄奘簡潔地道。
“法師看得果然通透,”呂晟笑道,“可是在我看來,真正醉人的是一種創造的魅力。造反成功便擁有了一個國家,可以隨著你的心意創造一個嶄新的國度。大到天下,小到這座玉門關,都是如此。我和翟紋初來時,便在這荒僻粗糲的殘破關隘,看到了我們未來的夢想。這些年我們修建房舍,招募流民,劃分組織,把玉門關打造成了一座我們心中的完美國度。”
呂晟推開小院的門,帶著玄奘走了進去。
多日不在,院子裡也頗為整潔,看得出有人經常來打掃,甚至雞舍裡的那群雞還咯咯地叫著在土裡啄食。
呂晟滿臉惆悵,一點一點地撫摸著院中的東西,彷彿在撫摸著翟紋存在過的痕跡:“自從在瓜州被法師醍醐灌頂,猛然頓悟之後,我和奎木狼的記憶雖然合二為一,不知為何關於奎木狼的記憶卻有些模糊了。”
“鬼邪之症就是如此,人就像一隻皮囊,一副皮囊只能盛一袋水,你往水中滴入墨汁,它變黑了,可仍然是那一袋水。如今水又變清了,黑色的記憶自然便會模糊。”玄奘道。
“是啊,我如今記憶中都是與紋兒在這小院中的日子。”呂晟笑道,“法師,我最感激你的就是這點,你幫我遮蔽了那些黑暗的記憶。化作奎木狼的時候,我心中全都是暴虐,只想痛痛快快地發洩出來,真不知道這些年紋兒是如何熬過來的。我想,她心中最美好的記憶,也是這座小院吧!”
呂晟沒有進門,靠著門坐了下來,呆呆地看著大漠落日。
“法師,王君可的大軍明日就要到了。今夜我想留在這兒,就像紋兒仍在那樣。”呂晟說。
玄奘深深施禮,轉身默默地離開。
呂晟就這樣默默地坐著,等到落日沉入大漠,他閉上眼睛沉入夢中,像在等待著妻子回家。
“嗚嗚——”
這一夜,玄奘睡得極沉,直到“嗚嗚”的號角聲將他驚醒。推門走出去,玉門關內靜悄悄的,昨日的牲口、大車、百姓都消失得乾乾淨淨。他順著馬道走上城牆,城外沙磧上,無邊無際的大軍慢慢鋪展在眼前!
大軍的前方,擺著十架重型投石機,高聳的砲梢比玉門關還要高,正緩緩往下壓,裝填石彈。
呂晟獨自站在到處都是缺口的城垛邊,見玄奘到了,當即笑道:“法師睡醒了?正要邀你來看呢!”
“世子和魚藻呢?”玄奘問。
“昨夜隨著普密提護送百姓去魔鬼城了。”呂晟道。
話音剛落,就聽見“嗚嗚”的號角聲,兵卒們砸下木楔,砲梢猛然揚起,將彈袋拋了起來,上百斤重的石彈在朝陽下劃出一道清晰的軌跡,砸向玉門關。
呂晟談笑自若,動也不動,繼續說著:“投石機攻城,如今可不多見了。真虧得王君可幾百裡大沙磧給運送了過來。”
“轟轟轟——”接連十聲巨響,石彈砸在關牆上,房舍頂,障城內,整個地面都在震動搖晃。兩三顆石彈都砸在城牆周圍,年久失修的城牆應聲而塌,灰塵漫天。崩裂的土石到處飛濺。
玄奘等人立足不穩,幾乎摔倒,只有呂晟穩穩地站著,在漫天震響中大聲說道:“其實不必怕,我專門研究過,投石機直接砸到人,只能靠運氣。”
“這可不是拿來砸人的!”玄奘大聲道,“是要摧毀城牆防禦的!”
“哈哈,”呂晟大笑,“我玉門關根本就不防禦,我在哪裡,哪裡便是堅不可摧的要塞長城!”
轟隆,呂晟正豪氣干雲地說著,腳下的城牆坍塌了一大片,他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換石脂罐!”中軍位置,王君可看著城頭上的人影,冷冷地說道。
“宣哥兒,”一旁的牛進達皺眉,“城中似乎沒什麼人,不如派兵攻一攻。”
“是啊!”崔敦禮也道,“這玉門關破爛成這樣,到處都是豁口,犯不著再用投石機砸。”
王君可搖了搖頭:“我之所以幾百裡地運來了投石機,便是不想與奎木狼和星將們短兵相接。此前我們幾次交鋒,我是深知奎木狼手段詭異,生怕他使了什麼手段逃走。乾脆遠距離把玉門關砸成火海廢墟,只要他逃出來,在大沙磧上圍困誅殺,此妖便逃無可逃。”
“王公所慮極是。”令狐德茂插嘴道,“聽瞻兒說,在青墩戍時,這奎木狼就曾經控制過那些戍卒的神志,讓他們互相攻擊。只要有人就有破綻,這般遠距離砸,看他如何抵擋。”
令狐德茂、翟昌等眾位家主策馬簇擁在王君可週圍,心潮澎湃地看著玉門關陷入毀滅,臉上都充滿了期待。三年的噩夢終於要結束了。只要奎木狼或者說呂晟死掉,雖然墓誌碑未能找回來,也算是可以接受的結局。
“轟轟轟——”十隻裝滿石脂的陶罐被點燃之後投進玉門關,頓時整座城池都燃燒起來,城上城下漫天的大火。
不過在火勢沒有蔓延的地方,玄奘、呂晟等人仍然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伏遠弩!”王君可被激怒了,“給我射!只要射得他們逃竄,重賞!”
兵卒們急忙推過來幾架弩車,熟練地裝填弩箭,搖動絞盤,開始嘎吱嘎吱地上弦。
就在這時,從後面的軍陣中慢悠悠地來了一名騎驢的老道士。
那道士挽著道髻,插著一根木簪,穿著一身道袍,晃晃悠悠地從大軍陣列中穿過,卻無一人敢阻攔。
“侯真人!”王君可見那道士,急忙在馬上抱拳,神態極為恭敬。
令狐德茂等人卻皺了皺眉,這道士名叫侯離,數日前王君可在瓜州榮任國公和都督,此人騎著驢前來祝賀。王君可簡直是把他尊崇到了天上,幾乎是言聽計從,甚至是來圍剿玉門關的路上,也把他帶在軍中。這老道士只要掐指一算,說時辰不吉,王君可就斷然命令大軍停止前進。
不過如今在朝廷裡崇道是一種風氣,朝廷重臣都愛結交道士,打醮談經,吟遊終南,這事便連崔敦禮也不好說什麼。
“時辰差不多了。辰時屬土,用石彈砸,這是予。奎木狼屬木,土生木,木生火。這會兒已經進入巳時,屬火,用石脂罐燒,這是取。
陰陽週而復始,予之,取之,此妖必敗。”侯離老神在在地說道。
牛進達、崔敦禮和眾位家主們目瞪口呆,剛才王君可大言不慚地講述自己的非接觸戰略,這時眾人才知道,用投石機砸九成九是這老道士的主意。
王君可卻信賴無比:“嗯,此戰若能擒殺奎木狼,全賴老神仙指點。”
牛進達有些忍無可忍了,正要說話,崔敦禮苦笑著拽了他一下,低聲道:“牛公,彭國公興致好,就隨便玩玩吧,反正此戰又輸不掉。”
王君可正興致盎然地說道:“老神仙,您不如算算,這次奎木狼是什麼死法?哎,老牛、崔舍人和各位家主不妨下注,輸贏些彩頭。”
眾人苦笑不已。
侯離大笑:“好,老道便算算。”
侯離閉著眼睛掐指計算,忽然詫異地睜開眼,皺眉琢磨片刻,又閉上眼睛掐指算起來。這一次算得很長,神情卻越來越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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